仳离(上)(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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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呸,呸!”金桔一听她起的誓忙对着日头的方向空吐了几口,骂:“你这丫头是真疯了,有话说话,红口白牙的咒自个儿算……”听苏春生咳嗽了一声,心有不甘地住嘴,也去看容琳。

容琳只觉得身子虚得快坐不住了,强撑着,淡淡地笑,“听见你金桔姐姐怎么说的了?起来说吧!”

“是,”被金桔说了,又见小姐是那么个神情,青杏不敢再造次,有心要赌气跪着说,却怕怄着了容琳,只得委委屈屈地起身,拿出事不关己的声调,“这事儿说起来……牵丝挂缕的可就多了,青杏只捡主要的、权当给小姐讲个故事吧!”说着也不等旁人表态,自个儿一迳说开了:

“从前有一位小姐,爹在军营里当差,是主帅身边儿离不了的人,夫妻俩老来得了这么个女儿,宠得象掌上明珠,那个做爹的走到哪儿都愿意带着她,可巧主帅家有两个儿子,年纪和她般大般,还有亲戚家的少爷、小姐,五、七个人都差不多大,又都爱使枪弄的,就时常的玩在一起,一年小两年大,后来就有些不雅的风声,那个做爹的便把小姐关在家里不叫出去了……这时候那个主帅的儿子当了将军,那个做爹的也被主帅派给他儿子做一些辅佐之事,两下里倒也能合得来,只好景不长……那位小姐被关起来不多日子,那个做爹的忽爆出亏空营中钱粮的事,听说这样的事可大可小,若不张扬出去、暗地里补上那个亏空也就罢了,想不到幕僚们如此告诉那个将军后、他不仅不顾念旧日情分略加遮掩,反疾言厉色地声称要严惩不贷,当日就张榜将这件事公之于众,说要杀一儆百、以儆效尤!那位小姐在家里听说了她爹受罚,趁着家人不备跑去找那个将军求情,不料那个将军冷若冰霜,当众训斥她不守妇德、干预军务,把她押赴大牢,紧接着又把她满门数十口人全都下在牢里,上至七十多岁的老太太、下到十多岁的丫头、小厮,无一幸免!”青杏涨红了脸,不往下说了。

“然后呢?”容琳等了一阵,见青杏的气息平复了些才又相问。青杏不需说名字,她已知那将军是谁,也猜到了那位小姐的来历,是轩哥说到的签判家的女儿吧?这世间莫非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那么接下去,是那位小姐……容琳把两手交握到一处,握住手心儿里涔涔的汗意,摇头示意金桔把丫头送进来的米汤先放在一边儿,“你接着说吧!”

“再没什么好说的了,”青杏把愤懑忍下去一些,木了脸,“到了牢里这一大家人都分开关押着,谁也见不着谁,有一日忽遇到一伙山贼劫牢,平息之后再一清点,少了几个人,其中就有那位小姐,牢头们说怕是被抢去做压寨夫人了,就胡乱填报了个畏罪自尽,又找了街头暴死的女丐换上小姐的囚服充数,上头也没有人下来查问……好好儿的一位小姐从那以后就生不见人、死……”青杏自己咬住了舌尖,打住了后半句话。

“那旁的人呢?”容琳蹙眉,多少觉着不对,山贼劫牢,抢了一位小姐,推敲起来,似乎说不大通,只不管怎么说,那位小姐并未落个香消玉殒的下场,也算不幸中的万幸吧……轩哥说的“含羞自尽”的话也不知从哪听来的!枉害得她虚惊一场!“那位小姐的爹娘、家人……”

“遇到皇后娘娘的千秋,圣旨大赦天下,都赦了!”

“哦?”容琳挑眉,按说这是天降喜讯,青杏何以不见喜色?

“赦不赦又能怎么样?”青杏冷笑,“家里的田产房屋、奴婢仆从全都充了官,另行发配,出来那夫妻俩只剩一个老娘、两个老妈子,况且那位将军当初张榜……这平卢城里谁不知那是犯官、犯的

又是那么个贪罪,谁还肯拿正眼儿看他们?逼不得已,只得迁居到偏僻之地,薄衣素食的勉强度日!”

“青杏,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金桔听出了破绽,惊疑不定地望望容琳又望望青杏——她说的那位将军该是她们将军,那位小姐……绝不是她们小姐!青杏说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容琳轻轻叹气,“宋大娘还告诉你什么了?”他乡遇故知,岂不知有时会遇到烦恼!青杏说到的事有许多是她被解往京中以后的,思来想去,只能是内城之行那一回听宋大娘说的!只是那位大娘说的又有多少是亲眼所见、多少是道听途说呢?

“这些还不够?!”青杏瞠目,“小姐,我们老爷跟了他们父子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们小姐又是他从小的伙伴,就算顾念哪一头,他也不能把事情做得那么绝!结果他……”

“将军做的也没有什么大错!”容琳淡淡,“他毕竟是统领兵马之人,若一时心软姑息了你的旧主人,以后再遇到旁人犯错……他要如何服众呢?”

“小姐,哪是服众不服众的事?他是怕人说他和犯官的女儿有瓜葛!他不过是个庶出的公子,要和那些兄弟一争高低,总得有能压得住人的地方!娶个有权有势家的女儿是什么成、娶个签判家的女儿是什么成,他心里早都算计好了的,不过借那么个引子把他自个儿摘干净罢了!”可怜她青杏起先还一个劲儿替他辩白,直到宋大娘说了这些事又说了这些话她才觉得言之有理!

“青杏,你说的什么混帐话?!”金桔恍然大悟,难怪这一向青杏说起将军老是阳怪气儿的,原来还有这么一笔旧账!只是什么庶出、什么权势,她是在谁跟前儿这么说话?!

金桔一喝,青杏回过味儿来,呆眼,容琳轻轻一笑,“罢了,我还能跟你计较?把米汁儿端过来罢!”从诚惶诚恐的青杏手里接过碗,自己小口啜着,让温热的汤水慢慢滑过喉管、肠胃,若有所思……

容琳不说话,屋中就无人出声,青杏噼里啪啦说了一大气,总算觉着痛快了,可瞅瞅容琳的模样,心中开始七上八下,“小姐,我……”知道李昊琛是个什么人,她原是要一刻都不耽搁就告诉小姐的,可看到他陪着小姐从六夫人那儿出来、小姐又露出经久不见的笑脸,再想到他往常怎么对小姐的,就再也张不开嘴……她原本想把这事烂在肚里也就完了,不成想这回遇到这么大的事儿他不仅不出头,还那么强横地对小姐,实在让她气不过,新仇旧怨掺和到一起,这才兜底儿都端出来……只是回过头来看,她好像一点儿也没帮上小姐,反而,还添了堵?

“无事。”容琳瞥了一眼金桔,不叫她责怪青杏,温声道,“宋大娘那日到内城是……采买么?”看那妇人的装束虽简,气色倒不像是凄苦度日的……

“不是,她家在内城住。”

“哦?她没和你旧主人同住?”

“没有。她儿子是开商铺的,拿钱买通了人,不过在牢里呆了三两天就赎出来了。”若非如此,她倒很想跟小姐告假,请宋大娘带路去看看老太太呢!

“还有这样的奴才?把主人扔在牢里受苦、她自个儿先跑到外头逍遥自在?”金桔面现不屑,苏春生在一旁坐着未言语,只从神色上看也是赞同金桔的。

青杏原是个心思单纯的,和宋大娘重逢只顾着高兴了,并未往深里想过,忽听金桔这么说,觉着也有道理,迟疑起来,“这个,呃,那个……”

“宋大娘也不知你旧主人的近况?”容琳岔开了话。

“是。她也是听旁人说的……”青杏怏怏,宋大娘既不是好人,她说的话……

“你们也不用怪宋大娘,”容琳轻轻叹气,“她也一把年纪……何况她已在抱愧了。”

“她抱愧?”金桔才不信!她未见过那宋大娘,却很气青杏受她的蛊惑,小姐和将军原本就僵着,将军再让人这么一丑化,小姐要是……

“她要不抱愧就不会那么说将军了,毕竟又没亲见……”哪会说得那么确凿?只能说是因为抱愧,才自觉不自觉地夸大旁人的罪大恶极,为自个儿的无能为力也好、置身事外也好,找一个能让自个儿心安的说辞……不过也是有心的了,不然她大可不必与青杏相认,也不必那般简朴——有个开商铺的儿子,她大可过得好些的,如此这般,是在自我惩戒吧?

“小姐您是说将军决不会做出那种事,是那……”金桔从容琳的话里听出自个儿想听的,忙盯着再问一遍。

“我可没说。”容琳瞥她一眼,打住了话头,只并无着恼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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