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
“是的,曾经挚爱的人。”瞿墨离伸出手,“走,过去看看。”
麦娘下意识的也跟着伸出手,指尖触及温暖的掌心,想要抽回时却被拉得更紧了。
他牵着她的手朝前走,步伐稳健,麦娘小碎步的跟上去。及至到了墓前,他依然没有放开她的手。
从上头盖的土来看,这确实是两座新坟,且挨得极近。坟前的墓碑是上好的大理石所制,碑上却一字未刻。那一片刺目的灰色衬着背后的黄泥,令人心悸。
“原来你把她带来这里。”麦娘自言自语道,“那个人是谁?”
或许那个问题她不该问,可不知为何,在瞿墨离面前,那些早已成为求生本能的警惕竟然全部失效。
“我师傅。”瞿墨离仰起头,握着麦娘的手似乎又紧了紧,麦娘感觉到他手心里的硬硬的老茧。
那个地方有茧的人,要么是拿锄头,要么是舞刀弄枪。他从小就是王府里养尊处优的少爷,断然不会去碰那些活,看来他应该是个习武的人。
跟来的小厮只远远的在马车那边站着,隔着老长一段距离,若不是大声喊是听不到这边在说什么的。麦娘轻轻扭过脑袋,看着他没有说话,也许这个时候,她只要静静的听他讲就好了。
“关于师傅的身世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从前我只知道他本家姓陈,不知何故家中蒙难而后被父亲救下在门房做事。他身手是极好的,我7岁的时候就开始悄悄跟着他学点功夫,后来母亲知道了也没有反对。只是我一直到他去世,都未对他行过拜师之礼。”他的脸上,说不出是悲戚还是遗憾。
原来他真是习武的人,但,堂堂王爷之子,又岂可拜一庶人为师?麦娘点点头,继续听着。
“母亲在的时候,曾经为他的婚事张罗过好几次,但他每次都回绝了。我一直以为他是因为家中遭到变故,对世间儿女情长之事已经看淡了。直到上月他病重之时,才知道师傅年轻时曾有一个姑表姐妹,姓庄,比他小两岁,是从小就订过亲的。后来两家同时被牵连蒙难,之后就失散了……”
“那个表妹就是庄阿婆吧。”麦娘轻轻的说,“那他知道庄阿婆后来去了哪里吗?”
麦娘这样说的时候,心里不知为何有一丝的颤抖,那种不确定的感觉,从来到这里就开始出现。毕竟,她和庄婆子的身份,并不为所有人接受。
“知道。”他淡淡的点头,“不过师傅只知道庄家的几个女儿都已成了官妓,但不知是送去了哪里。之前他也曾暗中私下寻找,但是一无所获,直到前几天我来找你时碰上了庄阿婆。”
“我曾问师傅,找了那么多年,说不定人早已不在了。但师傅说,他爱她,就是因为她是个坚强的人,无论如何都会活下去,等着他。庄阿婆,她果然是连姓都没有改。”瞿墨离转过身,凝视她,“你也可以的。清歌,相信我。”
一声“清歌”仿佛将她从梦里拉了回来。她现在是清歌,这个名字属于香满楼,她这一生都摆脱不了官妓的身份了。
“我没有人可以等,活着,只为我自己。”麦娘面对着灰白一片的墓碑,神情木然。
庄阿婆终其一生都没有等来心里的那个人,以她的身份,甚至不能在墓碑上留下点什么。
麦娘蹲下来,取过早已准备好的香烛点上,再将纸钱一张张投入火盘中焚烧。旁边备下的纸钱很多,约莫是两人份的,麦娘没有分开烧,亦没有解释。既然他们彼此相爱,就算生前不能相守,但愿在那个世界能够牵手。
“哭了,小花猫?”瞿墨离从麦娘手里接过一些纸钱,学着她的样往火盆里丢。
“啊,没有”,麦娘忙的掏出帕子擦脸,“风大,熏的。”脸上本来就有灰,和着泪水一抹,真的成了花脸猫。
瞿墨离将手里的剩下的几张统统丢进去,抢过麦娘的帕子,另一只手抓住她的肩膀,“真笨,擦都擦不干净。”
麦娘被他抓着,傻傻的盯着他的脸。瞿墨离动作十分的生疏,抹了两把也没弄干净,又把帕子丢回来,“回去打盆水洗洗吧。”
回去的车上,麦娘觉得脑子被过去那些零零总总的记忆充斥着,关于崔家村的,关于阿婆的,关于庄阿婆的,那些记忆混杂在一起,几乎就要溢出来。
抽了抽鼻子,想哭,可眼眶里依旧是干涩,麦娘想起来,除了刚才,她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哭过了。被苏老鸨训练了太久,连发泄情绪都成了奢侈。其实麦娘并不觉得苏老鸨算是个坏人,但也不能算是好人。这个世道谁都要自保,她教她的不过是自保的生存之道罢了。
马车有些颠簸,麦娘觉得浑身都被震得难受,这些日子以来积累下来的酸乏,趁着她松懈下来的时候一起发作,腰上像要断了一般,她努力的想找个地方靠下来,换个舒服的姿势。可惜马车里连个靠垫都没有,怎么靠都不舒服。
“肩膀借你靠。”瞿墨离不耐烦的坐过来,不由分说就伸手将她揽过去。他的手扶在她后腰上,酸乏的感觉稍稍减轻,麦娘只是小小的挣扎了下就放弃了。
她还不敢完全的放松下来,但是这种感觉却比独自在香满楼的任何时候都令她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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