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异世的第一个夜晚黄隽睡的很不安稳,他没有择席的习惯,春溪也被他打发到外间去了,窗外月色朦胧,屋内暗香萦绕,四下里全是静寂。本应该一夜好眠,可他辗转反侧,愣是没有一点睡意。
方才在春溪面前他不知用了多少自控力才勉强维持住惯有的表情,他微笑的看着春溪熄了灯火,轻轻带上了门。听着那脚步走得远了,他独自坐在这黑寂的房间里,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其实从确定重生的那刻起,黄隽已经逐渐接受了这脱离命运齿轮的意外安排,毕竟生命是宝贵的,尤其他已死过一次,更加珍惜这生的机会,他想好好把握,以颜汐的身份活下去,了却她未尽的心愿,也让远在另一个世界的儿子不用再牵挂自己。可是从春溪那儿得来的关于这异世的信息,却让他本已坚定的心又泛起波澜来。
这是一个以女子为尊的世界。。。女子为尊。。。女子为尊。。。
黄隽只觉得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就像万吨级的核弹一样在他的脑子里裂爆开来,只炸的他一阵晕头转向。先前看这四周的摆设,人们的穿着,以及说话时的遣词造句,他原本以为自己来到的这个时代只是类似历史上的某个封建王朝而已,却未曾想是个阳颠倒的世界。这里由女人统治,由女人领导,女人入朝拜相,女人行走江湖。。。而失去了身高体力等等生理优势的男人们,也随之失去了经济和政治层面的一切话语权,他们敏感,脆弱,需要依靠,他们持家务,生儿育女,他们被困在小小的一方闺阁里,成了不能决定自己命运的可以随意被丢弃的附属品。。。
黄隽终于明白了之前见到那秦爹爹时心中的诡异之感源与何处,原来面容清婉的是这里的男人,不怒自威的是这里的女人,这里的男人情感丰富容易流泪,这里的女人顶天立地刚毅坚韧。瞧那青竹不就是个典型吗,害羞,爱哭,说话时欲言又止扭扭捏捏,黄隽只当他是情绪不稳定的青春期小孩,现在看来这大约是女尊世界通行的男儿做派了。
想到此处他不由得一阵恶寒,他自问心理承受能力已经很强了,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女人,这不是每个男人都能接受的。这也就罢了,生理构造不同,磨合着用用也能习惯,可为何还要让他亲眼目睹曾经的同胞们以一种杨柳依依的姿态演绎着原只属于女人的妩媚风情,这叫他一个以男身份活了四十多年的现代人情何以堪啊。
黄隽忍不住叹息,他虽同情生活在这里的男同胞,却也知道自己不能改变什么。他既以魂魄之形重生,就印证了确实有不能为常理解释的超自然力量的存在。那么如此说来这异世所谓颠倒的阳秩序也许就是天意所为。
他极力劝服自己既来之则安之,重生了就要好好活下去。他本就是个知恩图报的人,顶着颜汐的名字用着颜汐的身体,享受着属于颜汐的尊贵和礼遇,就要善待她的家人,属于她的责任和义务也当责无旁贷的一并承担。只是言易行难,别的不说,颜汐的那位夫郎吕清该怎么办?黄隽是个结过婚的男人,与妻子两情相悦还有了儿子,无论从心理上还是生理上他都是个彻头彻尾的异恋者。现在的身体虽是女子,可内里却是他这个男人的灵魂,这要他如何能够坦然面对同为男的吕清,还若无其事的与他谈情说爱,更别提那些夫妻之间的亲密了。
今日青竹送来的清粥小菜想必就是出自那位吕公子之手,黄隽琢磨着若以病后失忆为借口慢慢疏远吕清,虽不失为一个办法,却未免太对不住人家了。当垆卖酒洗手做汤,这是何等的情深意切,这异世的男子若是爱上了人,也如同那卓文君一般啊。可是他真的无法给出回应,他不能欺骗自己,也不能欺骗吕清,这份情债看来他注定是欠下了。
黄隽有些替那尚未谋面的吕公子惋惜,要知道这里的男子一旦嫁人,除了老病而死或犯了七出被休,这辈子都只能待在妻家,若是失了妻主的欢心,只有煎熬度日了此残生了。想那吕清和颜汐相爱一场,却被这莫测的天意推到如此孤独凄惨的境地,且听说吕清已怀有身孕,爱的结晶尚未出世,就已失去曾一路相伴的爱人。想到此处黄隽心中一阵不忍,罢了罢了,吕清要的爱情他给不了,只能在生活上对他多点关心,那未出世的孩子是颜汐留下的唯一血脉,他占了颜汐的身体,照顾好这对孤儿寡夫便是他应尽的责任,若那颜汐在天有灵,想必也会瞑目了。
总算在一团混沌中开出条路来,黄隽略略放下了心,他向来不喜欢无措的感觉,虽然眼下形势尚不明朗,之后也可能会出现些意外的状况,但他好歹找回了点久违的掌控力,这让他安心不少。想了想,他拿定了主意,既然这身体还需卧床静养数日,那么这段时间他索以不变应万变,一切且看以后吧。只是黄隽没有料到,这意外状况来的如此之快,不但打的他措手不及,更让这尚不明朗的形势越发莫测起来。
此时的听水居里正一片混乱,里外间灯火通明,下人们出出入入,气氛紧张又压抑,待秋桐带人赶来时见到的便是这一番景象。秋桐几步走上台阶,就看到廊下跪着一人,哭的一抖一抖的,半个身子都趴在了地上。她心中气极,上前就是一脚,就见那人歪了歪,已然被踹的晕了过去。她带来的几个下人战战兢兢的想扶起那人,只听秋桐一声呵斥:‘我看你们谁敢帮他!瞧清楚了,做奴才的不知轻重就是这个下场!’,又转身命道:‘去拿盆凉水来,泼醒他让他接着跪!’,恨恨的说完,才放轻脚步往内室去了。
内室里,陈知楠放下那瘦骨嶙峋的手腕,将之轻轻掩在被下,又小心翼翼的把锦被拉好,这才走到一边坐下准备开方子。她轻叹口气,这吕家公子真是个没福的,本就先天气血不足,好不容易用秘药调养着有了身子,现在又。。。看这脉象细弱,舌淡苔薄,即使这一胎保下来,也对父体亏损极大,以后怕是再难有孕了。。。她这边正愁着方子怎么开,那边秋桐已进的门来。秋桐一抬眼就看到纱帐里有一个侧卧的身影,听那呼吸间气息短促,似是忍着极大的痛苦,又见旁边的陈知楠一脸愁容,心里一个咯噔,暗道,这吕公子的情形怕是真不好了。
她今夜伺候主母和秦侧夫歇下没多久,就见一个听水居的小厮匆匆忙忙的找过来,说是清主子身上觉得不适,遣了府中大夫来看也没有起色,想来禀告主母去请陈大夫过去瞧瞧。秋桐琢磨着两位主子今日难得睡个安稳觉,不忍去打扰,那吕清又是个豆腐做的娇贵身子,这次也应该没什么大碍,只是他现下有身孕,还是谨慎点好,随遣人拿着帖子先去请陈知楠过去,自己这边又嘱咐了外间的小心伺候着,便带了几个人慢悠悠的往听水居去了。可没曾想今日这事儿怕是做的欲矩了,看这情形恐有些不妙,若是吕清腹中的孩儿有什么不测,日后追究起她这知而不报,那真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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