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缯帛引咎自辞的表章到底东宫未准,只得继续早起点卯,然后便缩在刑部不问世事。如今朝堂之上暗流涌动,刘缯帛又一贯是年轻寒门士子的中流砥柱,此时突然低调起来,颇是耐人寻味。秦佩心里暗自猜想,不知是否是顾秉对这个学生耳提面命过些什么,刘缯帛才一反常态,缄默不言。
秦佩这日在甲库查找了整整三个时辰,暮色苍茫时才回到部衙。其他同僚早已归家,刘缯帛的厢房却虚掩门扉,透着一线夕光。
秦佩步近门口张望,只见刘缯帛独自一人坐在案前,除去一杯早无热气的清茶,案上空无一物。
“大人?”
刘缯帛并未应,眉头深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秦佩壮着胆子又唤了声,刘缯帛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
“秦佩?进来罢。”
秦佩轻手轻脚地进来,又将门阖好,方在他对面坐下。
想起这段日子的遭际,两人不禁相对苦笑。
“真是羡慕你,”刘缯帛感慨道,“当年我还是个五六品的小官时,也只需埋头打点好自己那点公务,不需上朝,不需应酬,更无须理会言官弹劾,那时的日子,何等清闲,又何等自在。”
秦佩笑道:“大人此言差矣,若大人如我等般是个汲汲营营的小官,恐怕逢迎拍马,为上峰跑腿打杂都来不及,哪里来的清闲自在?”
刘缯帛摇摇头,叹道,“如今倒是两头不好做人了。”
那日雍王曲江池畔设宴,刘缯帛正陷于言官弹劾之中,并未列席,听闻之后雍王又请过他数次,均被他以各种理由谢绝,于是不少年轻气盛的寒门官吏对其已有些不满非议,仿佛他是那庶族的叛党一般。
秦佩犹豫道:“大人可读过和光十三策?”他深知刘缯帛对士族深恶痛绝,对太子也谈不上赤胆忠心,此时朝野上下均蠢蠢欲动,见势押注,刘缯帛竟如此淡泊,可见在他这般岁数以寒门出身当上一部侍郎,绝非凭借运气。
秦佩眼中有些迷惘,他并非天家子弟,自然也不懂那些凌云壮志,野望雄心。他只知圣上戡平祸乱、四海咸服,盛世之象初现,他不明白为何有人为了所谓的青云之志、为了所谓的青史留名,就可以罔顾大局,置民生于不顾。轩辕冕一直主张的不过是轻徭薄赋、怜惜民力,缓和士庶间隙,友睦四邻,以和柔治天下,近来却被清流批驳得体无完肤,说是不思进取、谄媚世家、亲近蛮夷。他所求不过是个承平盛世,这难道也错了么?
刘缯帛看他,轻声道:“我虽厌恶世家,却更恨小人。他们口口声声说为寒门下品声张,可庶人百姓的愁苦,他们又哪里晓得?说是寒门子弟,可哪个家里不是良田百顷,奴仆成群?世家尚还有诗书传家,礼义廉耻,可他们呢?”
他脸色惨淡,下巴上甚至长出了细密胡茬,哪里还有当年锋芒毕露,志得意满的情态?秦佩见他被逼到如此地步,心内也不禁难受,不禁想道:逼迫他的那些人里,不知道有多少曾是他的同科知交,又有多少曾因同出寒门而守望相助,脊背相托?
“也罢,咱们便看顾好刑部这一亩三分地,随便他们怎么折腾。”刘缯帛起身,捶了捶脊背,“你我都是进士出身,大不了就被扔去翰林院、礼部当个闲人,如吴少卿那般逍遥一辈子,倒也不错。”
秦佩亦站直身子,却被刘缯帛下句话震住,只听刘缯帛冷声道,“从龙之功,谁当真稀罕。”
见秦佩满面震惊,刘缯帛淡淡一笑,拱了拱手便回府去了。
秦佩回到府中,在院中踱了半个时辰,连夜风中檐铃泠泠作响也无暇欣赏。近来他心绪一直不佳,府中的丫鬟婆子见他这样倒也不感稀奇,只道自家大人又是为情疯魔了。
秦佩心思如乱绪,只想找个人长谈一番,缕清心中迷思。可如今轩辕冕有恙,雍王反目,陈忓朱子英皆为普通官吏,哪里知道这许多内情?再说世交们,周玦是皇长子堂舅,自是不会涉入夺储之事,赵子熙隐隐乃世家之首,更是只会明哲保身……
他们早已位极人臣,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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