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散去,再热闹的街市,此刻也安静下来。他累得要死,却不敢睡得太深,只怕一睁眼自己便在青楼。宝琴转过头去看赵驸马,睡得四仰八叉,歪着脑袋流口水。宝琴心道自己若拔腿走了,该是再也不会同这个倒霉家伙再见了罢。虽然这么想着,却连动一动脚趾的力气也没有,半清醒半迷糊中,又睡了过去。
第二日,两人便在蝶城中晃荡。如法炮制在一家小客栈门口讨来半碗冷饭,分了填下肚子。城中有条护城河,河水甚清。两人略作洗漱,又不敢完全露出本来面目,互看一眼,嗯,还是一副叫花子模样。
也真叫老天保佑,还果然让宝琴找到了差事。二人寻到一条小巷中,赵驸马忽然顿住脚步,指着一块牌子道:“招人。”宝琴定睛一看,挂着牌子的店铺上高高垂着一面招旗,上头写了个硕大的米字。那厢赵驸马已匆匆看完牌子,喜道:“这家米店原先有个伙计,回乡探亲去了,现在临时招人,只做半个月。”他们站在门口议论,米店也走出个掌柜,一打照面却皱了眉,“去去!别待在店门口!”
宝琴绽出笑脸,上前道:“这位大爷,我们兄弟二人从曲城而来,路上遇了恶人,被骗去钱财,流落至贵地。如今见到掌柜挂出的牌子,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还望大爷好心收留我们,在贵店某个差事。”掌柜将信将疑,见宝琴说得诚恳,细细打量二人,虽然身上邋遢,但果然举止神情皆不像乞丐,便开口道:“我招个伙计,是要给城中买米的客人送上门去,你们既然并非蝶城人,如何识得路?”宝琴连忙道:“路在嘴上,张口问人便是。我们二人定会下些苦功夫,尽早记住蝶城的路。”掌柜迟疑道:“我看你倒机灵,可会写字记账?”宝琴一愣,赵驸马却道:“记账之事交给在下便是,原来在家乡倒也做过几年账房先生。”掌柜不乐意了,“送米记账,我先前那伙计一人便可包办,如今你们拆成两个人的活,岂不叫我多给一份工钱?”
他语罢便要往店里走。宝琴哪里肯,追上道:“大爷,请留步!我们兄弟只求回乡,不求旁的。这段时日,只需店里包吃包住,不领工钱。待到原先的伙计回来后,大爷肯赏给我们回曲城的路资,便心满意足了。”掌柜在心里算了算,不要钱只管吃住,到时再出一点路费,倒是他赚了便宜。当下转过脸来,“那就跟我进来罢。哎,先把手脸洗干净些,不然谁敢吃我家的米!”
米店伙计回乡,掌柜一个人忙不过来,一上午已积压了好几张订单。他给宝琴讲了大致方向,又画了简单地图,所幸大多也只是周围的人家,不怕找不到。掌柜本来打算叫宝琴和赵驸马都出去送米,赵驸马愣愣站在店里,不像个干活的,倒像个客人。宝琴最会察言观色,一看掌柜脸上露出不满,连忙道:“我这个兄弟是个路盲,送米就让我一人去罢,店里有什么事全交给他!”掌柜哼了一声,“一个不识字,一个不识路,你们兄弟倒是有趣!”
宝琴不敢怠慢,领了单子便出门了。店里有辆小推车,总算不至于叫他背着米出去送。宝琴问老板讨了顶草帽,说是外面日头正盛,实际怕被追兵认出。赵驸马看着他忙进忙出,有些局促地站在店堂里。掌柜看他一眼,“你这弟弟倒对你颇为照顾,这么个小身板便跑出去拖米了。”赵驸马说不出话,顿了顿才道:“掌柜有什么事可叫在下来做?”他一开口满是书生气,掌柜心道看来确像读过些书的,便将店里账本交给他,“原来那小子记账乱七八糟,我看得头晕,你替我对一对上个月的旧账。”
待宝琴送完所有的单子回来,已是日暮时分。掌柜并不住店里,将原本的伙计房给宝琴和赵驸马用,顺便叫他们看店。铺子里也没有别的吃食,掌柜留了十斤米给他们,半个月的份全在里面了。宝琴瘫倒在椅子上,连吃饭的胃口也没有,有了推车虽然好许多,但不巧巷子口有座桥,上坡的时候照样要人命。赵驸马见他累成这样,难得有了自觉,“你先休息会儿,我去煮饭罢。”
他煮的饭却是夹生的,宝琴吃得胃痛,赵驸马自己更是难以下咽。宝琴叹口气,赵驸马估计是头一回煮饭,他也不好责怪他。走到掌柜留给他们的屋子里,赵驸马略打扫了一番,果然只有一张床。宝琴搬了一条被子打地铺,看了看跟进屋子的赵驸马,“你肯睡地上么?”赵驸马一愣,没有说话。宝琴摇摇头,“算我糊涂,竟然问你。罢,我睡地上,你睡床。”
两人在屋子里翻找一番,竟还找到几件衣裳,宝琴道:“大约是先前那伙计留下的,我们先借来穿,总不能这样破破烂烂的干活。”赵驸马点点头,换下衣衫,“这身扔掉罢。”宝琴恨不能将衣服砸他脸上,又随即充满了无力感。他曾经伺候这位少爷近十年,听惯他的吩咐,如今两人身份不比往昔,赵驸马的少爷气派却丝毫未减。宝琴瞪着他,赵驸马一脸莫名,浑然不觉有哪里不对。
宝琴却舍不得扔掉身上衣衫,他搬了个盆子,在屋外小院洗净,晾了起来。衣角展开,襟线对齐,宝琴摸了摸夹层内里的小补丁,想象着它穿在李惟身上的样子。他抬头看了会儿月亮,李惟如今怎么样了?定然急坏了,到处找他罢。玉竹的事不知有没有被太子识破,到底如何收场了?宝琴咬了咬嘴唇,将鼻中酸涩咽下去。
他走进屋子,赵驸马默不做声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宝琴并未察觉,“你明日写账的时候若是方便,替我留一些纸墨。”赵驸马道:“你要写信给李惟?”宝琴点头道:“总要叫他放心,他若能来接我便再好不过。”赵驸马哼了一声,“便是写了信,谁给你带回去?”宝琴听不得他嘲讽语气,气吼吼道:“关你什么事,我自会想法子!”
时候不早,两人又话不投机,干脆各自倒头睡觉。赵驸马在床上辗转反侧,却有些睡不着。不知为何,这几日劫后余生,明明是危险紧急的时候,却叫他想起许多不相干的往事来。床下传来宝琴绵长的呼吸声,定是白日里累坏了。赵驸马鬼使神差般,轻声道:“宝琴,你上来睡罢。”
自是无人回答他,过往画面却铺天盖地向他涌来。宝琴那时只有四五岁,说是赵驸马的贴身小厮,其实不过是大户人家在少爷身边养个玩伴。他依着赵府的规矩,也睡在床下地铺。冬日里,青石地板冻得刺骨,隔着一条垫被仍是不够,赵驸马几乎能听见宝琴牙齿格格打战的声音。他也不过是个半大少年,心中一软,便叫宝琴上来一起睡。两个孩子挤在一个被窝里,宝琴瑟瑟发抖的身子渐渐暖和起来,赵驸马抱着他瘦小柔软的身体,竟有种格外的满足之感。
这个秘密,没有旁人知道,宝琴一逾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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