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现在下楼去,走到海边,慢慢地走进海水里,让咸涩的海水渐渐淹过自己的头顶,象电影里经常演过的场面一样,那一定很悲壮,很凄美,还有几分浪漫!可是,她不会游泳,向来怕水,她有这个勇气走到海中间去吗?当那水淹到胸脯,淹到脖颈,甚至淹到口鼻的时候,那一定很难受,她以前学游泳的时候,不小心沧口水都难爱得不得了,如果这样,她还有勇气走下去吗?即使真的走下海去,而且真的死了,可死后的尸体会浮起来的,那尸体被水浸泡过,一定是肿胀苍白的,或许还一片片腐烂,像池塘里的死鱼一样发出一阵阵恶臭!天哪,如果这样,那太狼狈了,太窝襄、太可怕了!不,她不能这样死!死也要死得漂漂亮亮。
要想死得漂亮,那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吃安眠药了。而且,在吃之前,她还要精心地打扮一番,穿上最漂亮的衣裳,将头发埋得一丝不乱,还要写好凄怨的遗书,然后一手捧着药瓶,一手端着温开口,一口气喝下整瓶的白色药丸,然后,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待死神的降临。可是,上哪儿去弄那么多的安眠药呢?电影里经常演到美丽的女人服安眠药而死,却从未交待过那安眠药从何而来。唉。看来电影到底是电影,虚假得很呢。那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代替安眠药呢?林依依突然想到从前美术课时,老师说过国画颜料中的“藤黄”是毒药,可以将人致死的!那么,如果现在下楼去,到文具店里买一盒国画颜料,将整瓶的“藤黄”用温水冲进腹中,也许过不了多久,她就真的死了!可是,那“藤黄”毕竟不是安眠药,它是毒药啊,毒药是怎样让人死的呢?这在电视里也经常见到,尤其是那些武侠电影里,有人误食了毒药,两眼翻白,七窍流血,或者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痛苦挣扎,完全顾不上体面。不行,这样的死,林依依也不愿意应验到自己身上!
那么,还有什么样的死法像林依依这样讲究体面的女人是可以接爱的呢?在古代刚烈的美女中,象《红楼梦》中的尤三姐,《霸王别姬》中的虞姬,等等等等,她们又美丽又刚烈,被一代又一代的人们倾佩着、歌颂着、她们将一柄寒光闪闪的剑往脖子上一抹,鲜血溅了出来,柔美的身子便倒地而死!可这样的情景不可以发生在林依依身上,因为第一,她没有这样的剑;第二,即使她有那么一柄剑,她敢将那锋利的往脖子上抹吗?她突然想起曾经见过别人宰鸡的情景,将刀往鸡脖子上一割,血喷射出来,鸡脖子一软,耷拉下去了,长长的脖子吊着一个血肉模糊的鸡头,有时一刀下去鸡还没死,垂着脑袋拼命地挣扎,那样子真是惨得让人几天睡不着觉。哪,太可怕了!林依依连想都不敢往这方面想了!
那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能让她体体面面地去死呢?林依依努力地在脑中搜索着,对了,还有割腕!割腕倒不愧是一种又体面又方便又现代的死法。拿一把尖尖的小刀往雪白细嫩的手腕上一割,殷红的血便顺着刀尖流了出来,一滴一滴地滴在柔和的木地板上,不一会儿地上便积了一滩暗红的血,象一朵快要谢了的暗红的玫瑰花。而床上的女人也慢慢褪去了桃红的面色,渐渐变得苍白,苍白得让人心痛。死神也一步一步地向那苍白的女人靠拢,靠拢……地上“凋谢的玫瑰花瓣”越堆越厚了,而女人也越来越苍白,越来越虚弱了……要不了多久,她的呼吸就要停止了,她的眼前就要黑暗了,她的意识就要模糊了……啊,如果这样,她真的就解脱了吗?她真的就无牵无挂了吗?她真的对这个世界就毫无留恋了吗?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张脸,一张稚幼的小嘴张开了,脆脆地叫了一声“妈咪!”!哦,帆帆!帆帆!我亲爱的帆帆啊!不!我不能死!我若死了,帆帆怎么办?若真的死了就再也见不到帆帆了!再也看不到她那张无邪的脸,再也听不到她甜甜的声音,再也不能陪她笑、陪她哭、陪她玩、陪她疯了!不!我不能这样做,我放不下她!我不能丢下小小的她,不能让她从小就失去母亲,失去母爱!
原来,到了临死的关头,林依依最放心不下的不是尹国华,而是帆帆!她突然间明白了一个道理:从三年前的那一连串的阵痛开始,她就不再是从前那个无牵无绊的林依依了。她的生活有了一个新的磁场,无论她走向哪个方向,都离不开这个磁场的牵引,这个磁场就是她的女儿尹帆帆!帆帆是她与尹国华爱情的结晶。这段爱情也许可以舍弃,但爱情毕竟轰轰烈烈地存在过,并且有了结晶,而这结晶是她和他永远也舍弃不了的!他们之间的爱情以另一种形式存了下来,而且这另一种形式是与责任并存的!是的,责任!她不管尹国华是否承担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但她绝对不能忘记了一个做母亲的责任!她怎么可以让她从小就没有母亲,就少了母爱呢?帆帆已经是她的女儿,是她的心肝,是她的尾巴了,不论去哪里,她都不能丢下她,都得带着她,除了死。既然死不能带上帆帆,而她又不能扔下帆帆,所以,她不能死!
即然她不能死,可又不愿意这样活在尹国华的阴影里,那么,她该怎么办呢?
这一晚,她整夜未眠。独自坐在那冷冷的窗台上,哭了一夜,想了一夜,尹国华没有再叫她,他很快就睡着了,并且发出均匀的鼾声。林依依在尹国华那高一阵低一阵的鼾声中悲伤着,思考着,盘算着,最后,她终于想出了一个方案。在曙光渐渐从东方升起来的时候,她的眼前也渐渐浮现出了一条人生之路。她要离开现在这样虽然富足轻闲但却无聊无奈的人生轨道,她要奔赴另一条崭新的也许布满荆棘但同时也充满希望的人生之路!
天亮了!太阳出来了!她觉得昨夜仿佛经历了一场搏斗,一场激烈的思想搏斗,她东闯西闯,左攻右守,躲过了一个个恶魔的追杀,最后终于闯出了一条血路,而今晨,她就要向这条路出发了!
她伸了伸懒腰,揉了揉僵冷的脸颊,从窗台上跳下来,虽然全身酸痛,但她却觉得精神焕发,因为她就要走上一段新的人生旅途了!
一切,在别人的眼中都没有什么变化。林依依仍然陪着他们游玩,仍然寡言少语,只是,她似乎对林父林母更加关心体贴了些,对尹帆帆更加疼爱亲切了些,对尹国华也多了些微妙的变化,一切的行动都是在不知不觉地,在林依依的内心里无声息进行着。
星期一的早晨,尹国华照旧开着他的白色奔驰车到深圳去了。临走前,林依依还是忍不住跑过去,勾住他的脖子给了他一个深情的吻。也许,今生今世,这就是他们最后的一个吻了,她必须将这个吻深深地烙在心底。
又过了几日,林父林母也要回成都去了,因为家里还有一个妹妹,而且林母也还没退休,要回去上班的。尽管他们舍不得依依,放心不下依依,但是,家始终是要回去的,来了半个月了,也该回去了。林母对依依千叮嘱万叮咛,说不完的关心话。林依依好不容易才逮到了一个空隙说道:
“爸,妈,您们就不用为我担心了,您们都这把年纪了,身体也不太好,现在该是我为你们操心的时候了,您们就安安心心养老吧!妈,您不是说了吗?我都是快三十岁的人了,难道连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好吗?放心吧,我自己懂得该怎样照顾自己!您们回去后,最紧要的事就是调养好自己的身体,只要您们健健康康的,我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林依依说完,从抽屉里掏出一个建设银行的存折和一张银行卡,交到母亲的手里:
“妈,这里面有五万块钱,你们先拿回去用吧,用这张卡在成都的柜员机上也可以取钱的。以后,我只要手头松,就再给您们汇一些钱过去。”
林母拿着存折,不知所措,倒是林父接口道:
“依儿,我和你妈现在都老了,也没有什么用钱的地方,再说我们还有一份工资呢。弟妹现在也大了,自己能养活自己了,我们用不了这么多钱的。这些钱,你还是给自己留着吧!”
“爸,妈,您们就不要再推辞了。我现在有这个能力孝敬您们,您们就赶紧收着吧。若是将来……”林依依刚说到这儿,意识到自己险些说漏了嘴,忙改口道,“若是将来经济状况更好些,我再给您们多寄些回去!”
林父林母听她这样说,也没再推辞,收拾好行李就往门外走去。林依依开车送他们到机场,看着他们走进登机的队伍,直到他们拐过了一弯,走进了通向登机坪的门外,看不见了,她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林依依来到机场售票处,买了一张第二天到云南丽江的机票,这才开车回到玫园别墅。
这天下午,林依依翻箱倒柜地把家里的东西都翻遍了。她并非要找什么,只是将每一样她亲自买回来的东西都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每一样她与尹国华共同用过的物品她都要反反复复地抚摸几次。下午三点钟的时候,她抱着一个包裹和几封信到邮局里寄出去了。回来后,她便在玫园里走来走去,这儿看看,那儿停停,满脸恋恋不舍的样子。但奇怪的是,向来泪水特别丰富的她,这天下午却一滴泪都没有流。这也许就是她在玫园里呆的最后的十几个小时了,她虽然留恋,虽然不舍,虽然伤感,但她没有再让泪水来冲垮自己的意志。她是下定决心要走的,不能反悔。
第二天早上,林依依提前一个小小的旅行箱,牵着帆帆,乘坐的士来到了白云机场。当飞机起飞到半空中的时候,她从窗口俯瞰着这座她生活了五年,给了她幸福,也给了她痛苦的城市,她依然没有洒一滴眼睛。此刻,她的心情是晴朗的,她甚至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快乐的感觉。你能相信吗?象她这样一个被丈夫冷落而离家出走的柔弱女子,一个对未来生活茫然无知还带着一个三岁孩子的女人,她的心情竟然是快乐的、充满希望的、甚至还有几分兴奋的!林依依就是这样一个有几分浪漫天真,不问世俗艰辛,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
“妈咪,我们是去旅游吗?”尹帆帆仰着脸问正在沉思的母亲。
“是的,帆帆,妈咪带你去进行一次很长很久的人生旅游。”
“什么叫‘人生旅游’?”
林依依怔了怔,然后这样回答了孩子:
“你现在还小,你的人生还没有真正开始,怎么能解释‘人生旅游’的含义呢,等你长大了,妈妈再跟你慢慢解释,好不好?”
“好!我们拉勾、上吊、八百年、不变心!”帆帆伸出自己的小指头勾住了依依的手指,“妈咪,你可一定要记住,等我长大了,你要告诉我什么是‘人生旅游’呵!”
两天后的那个上午,尹国华正坐在深圳的办公室里低头批阅一些文件。而他的秘书夏靖则忙忙碌碌地在帮他收拾东西。因为明天他们就要搬进广州别墅王的办公楼办公了。那边经过一个多月紧锣密鼓地装修后,现在已经笼上了一套崭新的装扮,由原来富丽堂皇的住家型别墅变成了高贵典雅、仿古复旧、充满了浓郁“尹氏风格”的办公楼了。
尹国华的办公室设在三楼,占了整三楼一半的面积。一进门是二十几平方米的秘书室,那是夏靖办公的地方。在秘书室的左手边,立着一帘长型折叠的雕有梅、兰、竹、菊四君子镂空画面的屏风,屏风后面是宽大的会客厅。会客厅的正面墙上有一幅长约三米、宽约两米的《骏马奔腾》名家真迹水墨画。墙角摆设了几盆名贵的植物。会客厅的左面又有一扇墨绿色玻璃门,一推门进去,顿时觉得心明气爽。
原来正对门的那整面墙竟完全是落地玻璃连成的。玻璃窗外的景色更是令人心旷神怡:一汪碧绿的水池,半池荷花半池清水,两处亭榭三弯回栏。池子的旁边,杨柳婆娑,右边探出的是院中的那株大榕树的半个身子,枝浓叶茂,让人精神倍爽!如果不开空调,推开一小扇玻璃窗,一缕微风吹过,阵阵荷香扑鼻而来,你或许会不自禁地陶醉其间,以为是入了人间仙境。
为了这幢办公楼,尹国华这次是花了不少本钱的。首期房款五百六十万元,装修费用二百八十万元。所以,单这一个月来,花在这办公楼上的钱便高达八百四十万元。在以后的五年里,每年还要支付将近两百万的供楼款。对于一个正在运作的公司来说,花这样的巨资买一幢并不能马上直接带来经济收益的办公楼,确实叫人惊叹。同时还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影响到公司资金的周转。但是,在尹国华的心目中,一切只在他的一念之间,其余所有的问题都暂靠一边。这些年来他在事业上顺利而且迅速的发展,致使他那本性里对待金钱的豪迈态度以及豪迈不羁的办事风格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目前,他不知道也从未想过,他的这份极致对他的事业来说,是福,抑或是祸?
尹国华和夏靖一边忙碌,一边有一碴没一碴地调笑着,两人都沉浸在即将搬进新办公室的喜悦心情之中。这时,前台小姐领着一个邮差敲门进来,送给尹国华一封厚厚的特快专递。尹国华签收后,待前台小姐和邮差都出去了,方才将特快专递拿在手中看了起来。不看不知道,一看倒奇怪起来,这封特快专递的寄信人竟然是林依依,寄信地址是广州番禺江畔别墅区玫园!尹国华忙好奇地拆开了特快专递的封口,里面又有一大一小两个白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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