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王女之间的恩爱情意,羡煞世人传为佳话。
一时间,茶馆里说书的,戏院里唱戏的,就连青楼中会哼点小曲儿的,都少不了常常用各自的方式,为客人叙述这一对模范夫妻的故事。
在那些日日传唱着《点红妆》的日子里,已然沦为下等厨娘的娘亲看不出有多伤神,却总会抱着她自言自语般低低的笑:“步月,宝贝,他留给我的宝贝……”
笑过之后,又轻轻哼唱起来:
皎皎当春月,
脉脉隔雕棂。
夜彻步芳阴,
徘徊惜娉婷。
……
字句很美,但自她记事起,她便一直不喜欢《步月吟》这首诗。负心男人写的滥情诗,有什么好,哪里值得娘亲这般念念不忘。
可她却很喜欢步月这个名字,因为这名字是娘亲为她起的,哪怕这名字背后仍旧是娘亲对她父亲割舍不断的深深思念。
时光流逝如江水涛涛,又过两年,她长到三岁时,她那位当了驸马做了大官的父亲提议要携妻春游,赏一赏国家大好山河。
这一赏便一路赏到了他的故乡,她和娘亲所在的城镇。
那一天,镇子的街道里有王宫车队浩浩荡荡,车队的仪驾上坐着她的父亲还有他的王族妻子。
那一天,镇子的街道边站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众人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只为看一眼这对传闻里的模范恩爱夫妻。
那一天,娘亲带着她挤在闷热的人推里,指着仪驾上那清隽的男子低低的朝她道:“看,那就是你的父亲,多英俊。”
那时她看着那样光鲜亮丽的父亲,心里在想,英俊,着实英俊,独有其表,斯文败类。
眼见着车队仪驾缓缓自她面前经过,她突然撒开了娘亲的手,直直冲到了仪驾前。
车队猛地一停,众人齐齐一惊,她抬手指着仪驾里他的父亲,说:“你,好。”
你,忘恩负义薄幸滥情,好,真好——
她说得极冷,父亲听得一愣,微微沉下了脸色,问:“你是谁家的孩子?”
那时娘亲慌忙从人群堆里挤出来,抱住她跪在地上,不断磕头赔着罪。
那天春光暖软,洒在娘亲破洞补丁的粗布麻衣上,映照在娘亲微散的鬓角,隐隐可见几根灰白银丝。
父亲没有仔细去看这样卑微的娘亲,挥挥手示意在旁的侍从将她们赶到街边。
车队又一次缓缓上路,她听见那纱帘轻飘的仪驾里飘出父亲稍显不悦的话语:“真是晦气……”
真是晦气,让那样一身灰尘的娘亲入了他的眼。
夜风乍起,冲开帘子闯入营帐,掠得桌上烛火猛然一摇。殷十三看见步生娇突然死死揪紧了身下的床单,像是在隐忍克制着顷刻翻涌而起的滔天杀意。
她攥得很紧,像是发了狠一般,眼见掌心便要渗出血来,殷十三连忙去掰她的手指,“步月,步月,醒醒……”
步生娇却没有醒,像是陷进了记忆最深处的角落里,外界的声音传不进去,她自己也出不来。
忽有一双手抚上她的脸颊,暖得像那冬日厨房里的炭火,掌心和指腹长有微薄的茧,刮擦在她脸上的皮肤,微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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