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上买了一包纸巾,用尽半包纸把我这张丑脸上的油腻擦干净。我在想以后每天可以带个保温水瓶和一张毛巾,在去接孩子之前好好洗把脸。
4:40的时候,我又见到了他。他依然领着孩子们出来,今天穿了一件新夹克,头发还是板刷一样整齐,衬衣笔挺,皮鞋锃亮。他一步步向我走近,虽然依旧不自在,可不像前几次会一连几次撇开头。他在尽量避免不与我的眼神直接接触,可偶尔会不禁朝我看上一眼,我们目光一撞,他就低垂下眼皮,把头埋着。幸好几步路就走到了校门口,他几乎立即转身面向学生,叫他们排成一路纵队,然后宣布放学。
学生们冲出校门,他会在原地停留一会儿便朝着与他的学生们相反的方向逆行回到办公室,并且始终不曾回头,但其他老师这时常常是会回头看一眼放出校门的学生的,我怀疑他坚持果决地走掉这是不是因为我在校门外。
我想我还是对他产生影响了,就像他对我产生了影响一样。
第二天有意无意的,我躲在别的家长背后,从旁边偷偷瞧他。他带着孩子们出来了,并没有在等候的家长堆里发现我。他的表情似乎有点儿讶异,接着转回身面对他的学生,也许是我的错觉,我觉得他这次转身不紧不慢,要比往些天都从容自在。他依照老规矩叫孩子们排成一纵,然后宣布放学。孩子们扑出校门,他这时再转过来,在家长堆里梭视了一圈,他在找我,挡在我身前人高马大的毛脸壮汉接到孩子让开之后,他突然看见了我,他的反应又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自嘲,略微地撇了一下嘴角,然后迅速转回身去。有个学生在跟他说再见,他低头答应,一只手插在西装口袋里,另一只手摸摸了他的头,这个学生走了。他目送这个学生,肩膀跟着他转动,差一点几乎就要彻底回转身来,但是最终他没有,他像往常一样背对着我走回学校里去。
我每天都在观察他,利用接孩子放学时,他朝我走来那短短的二十多秒;利用他停在校门口和别的家长交换意见,和同事交流几句话的短促功夫。这时他就站在我的面前,我们的距离伸手可及。日复一日,我内心深处的躁动正在渐趋疯狂,我越发不满足于与他眼神相迎,我想假装关心孩子就像别的家长一样落落大方地踏前一步找他聊聊孩子的学习;我想过没话找话,实在不行其实简单问候一句也可以,但就这一句普通的问候每当我鼓足勇气想要表达出来,一旦和他面对面,开口的勇气就丧失殆尽,我预备的每个字都梗塞在喉,完全说不出口。我深知自己是个行动上的侏儒,爱情上的懦夫,道德上的叛徒,我已经爱上了他,并且随着时间推移,只会越来越泥足深陷。我担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们的周围全是家长,同一个班的,同一个年级的,校门口还有两名值班的校警,他们每时每刻瞪大了双眼注视每一个人,我若和他交谈怎么能不着痕迹,不泄漏出满腔爱意呢,只怕我一开口,那失控的语调,激动的神态,紧张的情绪,忍不住互相触碰的肢体语言,它们是如此危险,将充分暴露我们之间的秘密。难道平白无故的问候不刻意吗,然后呢,渐渐我便会不满足于问候,想要和他接触更深入,交流更频繁,跟着呢,每天都找他谈孩子的学习,每天在校门口短住他说话,这些难道不奇怪!我们周围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看啊?!
于是我每天只能在接孩子时尽量磨磨蹭蹭,却不敢与他再交换一眼,不敢妄发一言,接了孩子故作潇洒地转身离开。
我幻想过他会不会在我离开后,偶尔在我背后张望,发出遗憾的叹息,又或者和我一样日复一日地迷茫怅然。
他跟我们镇上的那些老师都不一样,我们镇上的老师土里土气的,衣着打扮够落伍,言谈举止也透露着一股小家子气的穷酸相。他比他们都会打扮,穿着很潮,总是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提一个帆布包,很有品味。他不说家长里短,也不抱怨学生难教,家长不懂事。我觉得他有很高的精神追求和生活品味,就像我一样。
但是精神这种东西不能像衣服一样穿在身上,我认为我们拥有潜在的精神上的共通点,但外表绝不搭配。那些我瞧不上的乡镇老师,我比他们还要穷酸,我没有一身好的行头,不会吹头发,生活习惯也够呛,口腔里长年充满劣质香烟的臭味。连我家属都不愿意和我接吻。还有一个原因是,她根本不喜欢我,就像我不喜欢她。我们□□,完成任务,但绝不接吻。我胡子拉碴,就是个丢在人堆里马上找不见的狗屁东西。
连续两个多月的眼神接触,我敢肯定他心里有我,他几次想和我接近,就像我渴盼和他接近一样,他退转回办公室的脚步几度曾为我犹豫。但是每天,我们隔着学校敞开的大门,他在门里我在门外,我们像约定好了各自坚守那条无形的界限,绝不超前跨越一步。然后在他送完学生,在我接到儿子,各自转背之后,心中的躁动加倍疯狂。事情太糟糕了,我已无法自拔,每天越来越多地想他,甚至开始做白日梦,编织一套一套的故事和他坠入幻想的爱河。
我无数次想象和他在学校外偶遇,那些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场景。
我期盼每天下午的4:30,我准时守在校门口,我会检查自己今天的衣着,开始刻意打扮,还忍痛买了一套好西装,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穿上,只为了去校门外给他看一眼。
我甚至在买西装的时候不合时宜地幻想着我每天等他下班,然后我们去超市买菜,拎着装满食材的袋子每天陪他回家,我们穿着一样的衣服,并肩走在路上。又或者准确说我在路过那家门店的时候,从玻璃橱窗里看见这套西装,像遭遇突然袭击般,头脑里发生了这样的想象才会毅然决然地花掉大半个月收入,买下对我们这种人而言浮夸不实的华服。
类似的,我在乘坐公交车的时候,在路过车展房展的时候,在漫步公园的时候,在情人节的快餐店看着别人秀恩爱的时候,在电影院里独坐一隅的时候……,都会频频发生联想,我此刻正与他一起,我们怎样亲密交谈,牵手畅游,耳鬓厮磨。现实生活中的点滴动辄激发了与他有关的想象,这样的例子简直不胜枚举,而这些虚构的美景挤爆了我的脑袋瓜,我清晰意识到自己就像被诅咒的麻瓜,已中了某人的毒,中毒至深。
我越来越不耐烦面对我的家属,本来夫妻关系就冷淡,每天对着她那张我爱不起来的脸,这下子我更是动辄火冒三丈,无时无刻不在挑她的刺儿,我嫌弃她的一举一动,在饭桌上都不想和她多呆,我总是匆匆忙忙地几口扒拉完饭,就钻进我的卧室里去。我宁愿打开电脑每晚玩游戏到半夜三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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