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厢房里忙到午后,眼见着要出门去连府,齐粟娘转身走进内室,看到枝儿将衣厢里四季的衣物打成了五个大包。枝儿喘着气道:“奶奶的衣物可真不少,奴婢都舍不得不要。那些江宁织造供宫里用的衣料绣品,虽是不时新、不鲜亮了,做工手艺却比扬州新货好上太多。”
齐粟娘轻轻笑了,“那还是我成亲时,四爷添妆陪嫁给我的……”
比儿看了看齐粟娘,轻声道:“奶奶,那边城里、乡下的宅子都安置好了,随时可以住进去。只是……”
枝儿亦是犹豫道:“奶奶,要不,咱们等爷把那个苏高三抬进来后,再寻机会把她赶走?她——”她看了比儿一眼,咬了咬唇,道,“她那不知看眼色的性子,便是奴婢都能制住她……况且咱们人多……”
齐粟娘笑了出来,并不言语,慢慢将妆台上的八宝嵌珠花钿和一些首饰收到妆盒里,交给比儿收了,才转身摸着枝儿的头,低声道:“傻丫头,这不是人多人少的事儿……你爷心里有她……”声音一路低下去,终是消逝殆尽。
比儿忙劝道:“奶奶忒较真了些!便是爷现下心里有她,咱们也有的是手段让爷心里没了她!奶奶是妻,她是侍妾;奶奶是主子,她是丫头;奶奶和爷是结发夫妻,生死情份,她不过是个抬进来的私妓。在外头时新鲜,爷自然看着什么都好,若是抬进来了,不消几月就不当回事儿了。到那时候,还不是奶奶说她是个什么,爷就当她是个什么?”她顿了顿,看了齐粟娘一眼,声音略高了些,道:“扬州城就好这些调调,奴婢听说,来扬州这大半年,外头那些人暗地里买下,送到爷跟前的红姐儿总有十来个,爷都挡回去了。说到底,爷心里,和奶奶的情份才是最重的。”
齐粟娘默默不语,过得半晌,长长叹了口气,茫然看向窗外荷塘,“听说金官投湖了?”
比儿一愣。低低应了一声。“是……”说话地声音便降下去了。
齐粟娘看着比儿。缓声道:“要整治苏高三自是容易。只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难不成也要我逼死一条人命?这妻妾间地事儿。多半时候。不是你便是我。今日开了头。明日还会再有。去了苏高三。保不齐还有张高三、李高三。且他今儿纳了第一个。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我实在是过不惯这样地日子。”她垂了眼睑。挂在嘴边地笑容里参杂了些许苦涩。调子里又带了几分自嘲。“这还只是过日子地苦罢了。心里地苦哪里又能说得出呢?好在我还有些私房陪嫁……”
比儿和枝儿对视一眼。比儿勉强笑道:“奶奶说地这话儿自是有道理。只是若往后……却未免太委屈自个儿了……”
齐粟娘摇了摇头。反笑道:“不委屈。反倒是能敝开了性子过日子。也用天天为着个好名声缩手缩脚了……来了扬州。我天天守在后宅里。又为着孩——只觉着自个儿都傻了——”指她指着小山似地衣包。“咱们别闲话了。快些收拾好罢。别叫爷回来看着。……好在他今儿不到天亮怕也是回不来。虽不是去十弓楼。那些人既叫他去。哪里又会……不叫苏高三?”
比儿和枝儿再次对视一眼。终是什么都不得说。默默忙碌起来。
收拾停当。齐粟娘沐浴更衣。洗去一身汗渍灰尘。随意用些午饭。她换上沉香色水纬罗对襟祆儿。玉色绉纱绢羊皮边裙子。白绡罗绣鞋。坐着官轿。带着比儿、枝儿一路到了连府。
微风徐徐,莲香握着齐粟娘的手,上了画舫。两人依着画舫栏坐着,透过卷起三分的湘帘白纱,看着瘦西湖傍晚的风景,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话。
“夫人头上怎地插着青铜簪子?以往用的如意金钗怎的不插了?”莲香端详着齐粟娘,笑着问道。
虽是入秋,然尚未落下的秋阳溢着燥热,齐粟娘拉了拉身上的沉香色水纬罗对襟祆儿,又晃了晃手中的湘妃金竹的白纱团扇儿,笑道:“不是为了配色儿么?都是黄澄澄着,叫人看着忒俗了些。”说着又斜眼瞧她,掩口笑道:“若不是你这样瞪着看,谁知道我头上是青铜簪儿?怕都以为是碧犀簪子呢。”
莲香听着这话俏皮,不由笑出声来,见得齐粟娘心情大好,心下也是一缓,眨眼道:“夫人要不要叉麻雀牌?”齐粟娘立时苦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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