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柳初站起来,背对着莫青荷,在脸盆里洗毛巾,水声哗哗啦啦的,莫青荷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又压抑又辛酸,冲口而出道:“师兄,我从小到大都没骗过你,我、我和沈培楠,我们……我们……”
“我知道,他退了婚,你还唱了一折子别姬,小报都登满了,当师兄眼瞎么。”莫柳初静静的拧毛巾,往后偏了偏头:“师兄不怪你,你长大了,懂得什么是爱人,什么是亲人了。”
他沉默了一会,道:“他们对你好吗?”
莫青荷一愣,反应过来他是在问沈家的事,低声道:“不大好,顾及沈培楠的面子,也没太为难。”
柳初淡淡的嗯了一声,端起水盆:“别让他们作践,你这个品性,不能让他们作践。”
莫青荷往前走了两步,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快速道:“师兄,你不知道,他家那个大哥和二哥虽然不怎么样,但飘萍小姐却很爽快,我试探过她的意思,是绝对支持抗日的,有一个厉害的老太太,沈家全家都听她的话,她也坚决主张抗击所谓的大东亚共荣,还有,我听说一个消息,汪精卫现在没什么实权了,只要蒋介石一下令,全国人民就能联合起来……”
“当啷。”
莫柳初手里的脸盆掉在地上,小半盆水全泼出来,溅湿了他的鞋子和水衣的裤管,莫青荷要帮他收拾,柳初往后一退,道:“不要说了。”
莫青荷的下半句话噎在喉咙里,他望着莫柳初的脸,只觉得他今天分外陌生,从前师兄会严厉的要求他,会大声斥责他,会像兄长一样教导他,也会温和的哄他,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既冷漠又倦怠。
莫青荷捡起脸盆,慢慢放回木架子上,低着头道:“柳初,你还是生我的气。”
莫柳初坐回到凳子上,径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莫青荷讨好的跟过去,见他脸上还有未擦干净的一点油彩,就从桌上拿起一叠草纸,蘸着水替他擦了擦,又抬起眼睛望向镜子,细细审视柳初的脸。
柳初长得是真好看,不像沈培楠那般粗枝大叶的匪气,他白皙,英气,剑眉薄唇,五官清爽爽的利落,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当初红的时候,每天都有太太小姐们捧着花在戏园后门堵他,柳初接过来,转手就给了莫青荷,莫青荷笑嘻嘻的跟在他后面,鲜红鲜红的玫瑰,柳初颀长的背影……
莫青荷想说,咱们是师兄弟,是相依为命的亲人,但他害怕再说错话,犹犹豫豫的,望着镜子里那张蒙着灰气的脸,突然咦了一声:“师兄,你脸色很差。”
他随口一说,莫柳初却受惊似颤了一下,手里紧紧抓着一只盛着油彩的景泰蓝盒子,往桌上一磕,将镜子用力翻过去,露出背面褪了色的女明星广告贴纸。
莫青荷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柳初也自觉失态,坐了一会儿,轻轻道:“少轩。”
“师兄今儿的戏没唱好,明天还是唱这一出,你陪我练练。”
莫青荷笑了,爽快的答应:“哎,成。”
他俩各自取了戏衣,从屋里走出来,一前一后穿过寂寂的走廊,地上铺着红地毯,时间太长了,被磨得光秃秃硬邦邦的,一跺脚就踏起一阵灰尘,戏园子已经清场,电灯泡都熄灭了,昏暗的看不清路,好些刀剑棍棒堆在走廊两侧的阴影里,缀着红流苏,都是儿时最深切的记忆。
转眼就到戏台,台下是空空荡荡的座儿,满地干果壳儿还没来得及打扫,没了听众和灯光,戏台子显得格外古旧和空旷,大红绸缎结成的花球从两侧垂下来,四根木柱子撑着台角。
家里的小后院再好,也不如这大舞台畅快,莫青荷往下一扫,觉得骨头都痒了,两手一撑,一溜儿跟头翻到戏台对角儿,干脆利落的一停,把胳膊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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