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定胥办事雷厉风行,过了两日便登门对张父道,业已妥当。
张紊彼时正拎着鲜荔枝酒晃晃荡荡地进来,手里还捉一枝凤仙花,堂屋里两人齐齐对他注目,他心下咯噔一响,暗道不妙。
果不其然。
“吴县主簿已经替你打点好了,你回去收拾行装,不日就去上任。”
张紊索性晚膳也不吃了,眼一垂,扔了花,还要扔酒,想了想,还是提好了,只怒瞪了庾定胥一眼,风风火火冲去了自己房。
他房里有个小泥人,白描了斜飞剑眉,冷厉瞳仁,还点了红唇绛色,同庾定胥有几分相似。平素都是拿丝巾裹了,谁都不许动。现下他一进门,就捉了一排细针,粗手粗脚地插了那泥人一身。
“你这人真讨人厌!我叫你拉肚子,叫你头晕,叫你心痛!”
“当人人都有你那样才干!又人人都想入黉门仕道!讨厌至极!”
“谁要你假好心!”
……
他在那絮絮叨叨地骂,窗前挂的一只鹩哥在笼内上蹿下跳,“庾定胥!庾定胥!”
声音清樾婉转,听得张紊做贼一般往窗前向外四处环顾。
半分人影也没见着。
“鹊蚁!你这坏鸟!”
鹩哥晓得主人怪罪,便点头并爪,状如悔过,尖喙一开一并,“去王家,要去王家。”
张紊拍落坛上新泥,畅饮一大口,暗忖:反正庾定胥在这里,我老子恐怕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我,既然要去吴县,同王叔叔道个别也好,家里呆着烦闷,不如现在就去。
说走就走,他放下酒坛去拎鸟笼,揣了少许银钱,趁着天昏,从柴房后门溜了出去。鹩哥晓得要去王家,在笼子里头左右扑腾,黑色绒羽四下散落,说不出的高兴。
这只鹩哥,本是他娘养的,叫吉祥,只是他娘喜抹牌,疏于喂养,他看见了,便拎了回来,放在自己偏院里,他王叔叔偶然遇到,笑曰,“这只鹩哥不是寻常鹩哥,你要好生养。”
王衮是江浙首富,他说不是寻常,自是非比寻常。
果然过几日张紊便发觉,这只鹩哥能预测风雨,十言九准,遂为他改名鹊蚁,取意乃鹊知风,蚁知雨。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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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张府,雇一辆马车,去王家南苑,要跑半个时辰。
到三望楼前,车驾再不能前行,张紊提着鹊蚁下来,揉了揉肚腹,只觉又饿又困。
“王叔叔可一定要在。”
车夫拿了银钱,当即掉转马头,“少爷,那我便走了。”
张紊一望那清泉茂竹、台榭石阶,便知路途遥远,不由大叹一声,对那车夫说,“你走罢。”
三望其楼,临湖,依山,抵水,石屑筑界碑,柴根编户,楼内富丽堂皇,难得的是雅致,入门是三望二字,隐约有王右军风采,每每教张紊流连忘返。
不过他此时腹中饥饿,懒得风雅,大喊道,“王叔叔!”
一袅娜女子应声而出,“张少爷,楼主就晓得你今日过来,硬是等到这个时辰还未用膳。”
张紊一时大喜过望,“王叔叔晓得我来?”
女子接过他手里鸟笼,笑说,“楼主不能未卜先知,却有奇人异士能,莫多问了,快上去罢,我去吩咐厨子布菜。”
闻听此言,张紊是两步并作一步,急急攀上台阶。
至顶楼时,烟寺晚钟咚咚响起,窗边那位三望楼主人适时转身,面若含笑,“墨魁你真是随性惯了,也不怕我不在楼里,要教你扑个空。”
张紊寻了个椅子坐下,“我正是来碰运气的,原来运气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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