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当年萧潇一死,魂修就不再有事了么?”喝茶的年轻人问。
“哪有那么容易?魂修断断续续死了六七成,只留下上清宫一个分支,小心谨慎,不敢走错一步,好不容易存活了下来。关灵道至死也不过收了八十六个弟子,其中有一个年轻弟子又将魂修发扬光大,这就是上清魂修一支的由来。”老者侃侃而谈,“这弟子的俗名倒也亲切,是上清宫下东华村人氏,叫做山根。”
“可怜戚宁死得冤,岑木衣与他天人相隔,想来也不容易。”又有一人道。
“岑木衣何止凄惨?一生活了一百三十余年,孤独终老。”老者叹息,“死后清洗时岑家才发觉,她身上的守宫砂未曾消失,原本就是个清白之身,岑家后悔当年查不清楚,总算为她正了名。”
有人道:“花家主与那古画的缘分倒是不浅。”
“花家主一生未成大道,死时六百一十二岁,当时弟子们谁也没有猜到,实是突如其来。化羽前一天他入了画,出来就准备身后之事。第二日花家主在沉睡中过逝,死时面带微笑,古画攥在手里,可却早已经成了一幅死画。”
茶楼角落里一个锦衣少年笑道:“我看那花家主多半是陪古画投胎去了,古画已死,修为再高也没什么用处。”
老者看了那少年一眼,心一凉慌忙要走,那少年已经在他身后叫:“老先生,怎么我刚来就要走?你再说说当年上清宫三宫主和四宫主的事可好?”
老者要恼又不敢恼:“公子,已经说了好多回,你再想听自己找人写成书可好?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犯不着每次来惹我。”
“书哪有老先生说得好,那三宫主四宫主的事我问了多人,除了你这里,别的地方实在是听不到。”
老者一脸铁青:“公子莫再胡搅蛮缠……”
旁边有人窃窃私语:“这少年是谁?像是个达官贵人之子。”
“相国之子程悠,天生的魂修,从小就能听魂,京城里远近闻名。”
“魂修啊……”
时隔百多年,魂修说起来还是便让人侧目,只不过如今即便不喜,也不会有人随意杀戮。少年像是压根儿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刚要站起来说话,身边一个随从拉住他,在他耳边窃窃私语几句。
那少年顿时有些丧气:“今天啊?上次不是来看过了?”
那随从小声道:“这次是上清宫七宫主亲自来访。”
“七公主?那据说长得好的那个?”少年一脸贼笑有了兴致,“好成什么模样?本公子回家看看去。”
老者望着他的背影摇头叹气。每次他来自己都要紧张半天,就怕被他拉着没白没黑地说当年的事,大半夜的不能回家。
少年进了相国府,大剌剌地领着随从走进大厅里,脖子一横:“本公子说了,不去就是不去,本公子就爱在京城享清福,上清宫就算用八抬大轿抬我——”
声音倏然一顿,他直愣愣地看着不远处坐着的年轻男子。这模样……呃……
男子一身白衣,薄唇紧闭,看不出情绪的目光向他投过来,在他的脸上停留了片刻,转过头道:“多谢相国、夫人应承,若无意外,明日我便带程公子上山。”
相国向来不管这能听魂的儿子,夫人却面露难色,说道:“承蒙七宫主不嫌弃,只不过修习之路漫漫,这是悠儿一生的事,也要他自己愿意才好。”
程悠兀自不能回神,旁边随从小声道:“公子。”
程悠如梦初醒,张了张嘴,要是换作平时早就叫起来了,今日却不知怎的,嗓子干哑,在这男子的面前说不出什么话来。随从又小声道:“公子愿意去上清宫?”
这……
程悠看着那白衣男子,心头茫然不知是什么情绪。真要是这男子带他上山……倒也不那么让人讨厌……
那七宫主面向着他:“你可愿随我上山?”
程悠发不出声音来,却不知怎的不敢违拗他,说又不是,不说又不是,似是而非地\"嗯\"了一声。
七宫主道:“既是如此,回去收拾行李吧。”
程悠皱着眉往里屋走。想他从小便叱咤京城,胆大妄为,连他父母都管不了他,怎么在这白衣男子面前如此听话?这七公主听说之前是个北朝京城人,叫什么来着……姬颜?
姬颜袖子轻挥,二十几个杏色衣衫的上清弟子鱼贯而上,将一排排草药灵石放在厅里,一时间灵气浓郁,消散不去,相国与夫人从未见过这场面,不禁面面相觑。
姬颜自袖中取出两个红色盒子,恭敬奉上:“这是贫道炼制的丹药,凡人吃了长命百岁,再无病痛,请相国、夫人笑纳。”
相国和夫人从不知道自己的儿子这么值钱,别人去上清宫都要千方百计地求,还不一定能进入仙家道门,怎么他们这儿子去上清会有宫主来迎接,倒像是要出嫁那么风光?这些灵石草药、再加上这万金难求的仙丹,就算南北朝联姻,聘礼也值不上十中之一。
姬颜站起来:“此去上清,无有大事不会返家,今夜相国、夫人不如与公子好好饯行。”
就这样,程悠被卖进上清宫去了。京城里普天同庆,奔走呼告,都说上清宫为民除害,把这无事都要生非的相国之子收了过去!
程悠对此相当不满。可是他如今却无暇顾及此事。
他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在姬颜身上。
他发觉自己这师父与别人的师父不太一样。
入山第一天便拜了师,从此便是七宫主姬颜的第四个弟子。可是别的弟子跟随姬颜修习道修,唯独自己却是个魂修,拜姬颜为师没有什么用处,不过是让他管着自己而已。
自此他便像是着了魔一样注意起姬颜来。
“四师弟要做什么?师父在沐浴!”二师兄着急地狠拽着他。
“我有事请教!”程悠不甘心地把他推开,轻轻巧巧跳进师父的院子里,二师兄不敢进来了,程悠悄悄趴在窗户上,踩着青石,蘸了口水的指尖在窗纸上戳出一个小孔。
水汽蒸腾,师父的背,师父的肩……
姬颜略微偏了偏头,目光似是而非地扫过,没有出声。
糟了,要晕了……左眼下有点热,最近不知怎的,想到师父,左眼下便时不时有点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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