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年倒映曦月的湖面,云大片大片地涌过苍穹,遮蔽了天日,显得湖心的那座楼阁低渺得如一缕尘埃一般。
在这初春的午后,重光邀约朝中众臣前往郊外赏春赋诗。
四周高高的山上,飘落的梅花轻轻地覆在了冰软未化的山雪上,使人嗅到了一股白茫茫的雪香,被白色包裹的山峰上,几棵尚未萌芽、分布零星、弯直不一的梅树是那么的突出,又是那么的渺小。
许是因为春至的缘故,众人皆褪去了厚重的皮裘,料峭的春风吹入了他们宽大的衣袍,唯有杯中那红红的酒才能麻痹春寒,带来短暂的微暖。
酒酣,众人吟诗作对,轮到朝臣潘佑时,他望了望包围四面的山和山上飘落的雪白梅花,起身作楫道:“楼上春寒山四面,桃李不须夸烂漫,已失了春风一半。”
顿时,重光感到一桶冰凉凉的冷水从头顶灌遍全身,像一碗醒酒汤,转瞬之间使酒失去了麻痹神经的作用。
看着醉醺醺的众人,重光发现潘佑的眼角淌过了一滴泪。
他不知道,重光其实一直是清醒的。
一个月后,重光称病辍朝,将朝中事物交由信任的臣下代为处理,然后偷偷带着娥皇去了那座好久没去的山里。
那日午后,他又去拜访了那位老和尚。
当他向老和尚倾吐了最近的心事后,老和尚将他带到了一片森林,指着一棵古老的树桩,树桩上是一圈圈的年轮,愈往里边愈是陈旧,而最外边是一圈崭新的环。
此时,旁边的一棵老树上掉下了一颗熟透了的果实,老和尚上前将它捡起吃掉,然后将剩下的核埋进了土里。
“多谢大师指点!”重光向老和尚施了一礼。
回到寺庙,他看着那碎玉和子母结,当年皇爷爷从别人手中夺来了江山,日后江山也必会被他人夺去,历朝历代皆是这样,这个规律他无法改变,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眼前的事。
重光默默地跪了下去,对着碎玉和子母结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那一夜,重光做了一个梦。
在一艘渡轮上,一个年轻的少妇虚弱地躺在床上,未经梳理的长发犹如枯藤一般垂在身上,身下的床单被她那漫延于股间的血浸染得殷红。
床边,她那精通医术的兄长握着她的手腕,随即摇了摇头。他没有出声,可她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她冲了出来,向甲板狂奔。她的兄弟们追了上来,紧紧地抓住了她,可她依旧歇斯底里地呼喊着:“我的孩子!”
“啊!”
“夫君!”
“轰隆!”重光从梦中惊醒,一道白色的闪电在他面前闪过,紧接着,一阵轰鸣的雷声骤然响起,仿佛是苍天愤怒的嘶吼,凄寒的雨水倾泻而下,似乎要将地上的肮脏污秽全都清洗干净。
他从床上爬起来,披着发冒着雨来到庙中,求老和尚在佛前为他点燃一炷香,然后跪在佛像前,不住地磕头。
“佛祖啊!让那枉死的孩子托生为吾儿吧!重光愿舍身舍己,以赎皇爷爷所犯之罪!”
老和尚在一旁打坐,沉默地转动着手中的念珠。
“娥皇,拜托了!”一回到山舍,重光便倒在了娥皇的怀里,冰凉的雨水打湿了她身上的里衣。
听完重光的讲述后,娥皇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一夜,重光紧紧地抱着娥皇在床上翻滚,他的身体不断地颤抖着。
娥皇亦紧紧地抱着她那颤抖的夫君,时不时轻轻地拍抚一下他的背。他素来清心寡欲,自新婚之夜,有了仲寓后,已经很久没这样了,更多的时候,他总是像一个幼小的孩子依偎在她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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