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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打来的电话?”邓扬明坐在沙发上询问。他一走将近四个月,猜想屋中早已是灰尘满地,可一开门见邢育正在打扫房间,那种感觉,真让他有股说不出的温暖。

“嫂子的母亲,说是哥和嫂子吵架了。”

邢育拧起眉,她并不知道这件事,因为安瑶三不五时旷课已不稀奇,而邢凯每天都来找她,嘻嘻哈哈贫上一会儿就走。邢育居然没看出他心情不好。

“他们迟早得离婚,还是邢叔有先见之明,没着急给他俩办喜事。”邓扬明都能看出这段婚姻纯属勉强凑到一起,他真不相信邢育会看不出。

邢育无心说笑,首先拨通邢凯的电话——

“哥,你跟嫂子吵架了?”

“没有。”

“那这几天我怎么没见到嫂子?”

“哦,她回娘家住几天,想娘家人。”

“那我去把嫂子接回来吗?”

“不用,你别多管闲事。她住够了自然会回来。先不说了,我在图书馆呢。”

邢凯挂断电话,始终一副不急不躁的口吻。

邢育悠悠吐了口气,刚合起电话,安父又打来,据说安瑶把自己锁在屋里一天一夜了,他们怎么都敲不开们,家又住在五楼,邢凯也关机了,二老生怕女儿出事儿。

说心里话,邢育不想掺和,但安家父母不断地恳求她,她心一软决定先去看看。

“你去哪小育?”邓扬明见她坐在门口换鞋。

“我去看看嫂子。哥还在忙,我怕嫂子想不开。”

“我送你去。”邓扬明抓起车钥匙,态度不容反驳。

……

一刻钟后,他们抵达安家楼下。邓扬明坐在车里等,邢育一人上楼。

邢育进了门,三人直接省略寒暄的时间。邢育径直走到安瑶的卧室门前,说:“嫂子,如果我哥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我先代他向你道歉。可即便嫂子你不为哥考虑,也要考虑你父母的身体。”看着一双头发花白的安家夫妻,邢育心里泛酸。

三人等了一会儿,安瑶猛地打开卧室门,当她与邢育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一副气愤到极致的表情逐渐呈现。

“你来干什么?邢凯做错事都要由你这个挂名妹妹出面解决?!”

“瑶瑶,你怎么说话呢?是我们打电话请邢育过来的……”安母焦虑地说。

“妈您别管!”安瑶指向邢育,继而面朝父母指控邢育道:“爸、妈!你们以为她真是邢凯的亲妹妹吗?我呸!——她是邢家捡来的野孩子!而她唯一的长处就是在男人面前装无辜装可怜。至今为止我都记不清,有多少男人被这小狐狸精搞得神魂颠倒了!我现在也不想瞒爸妈,实话说吧,邢凯也曾跟她好过一段,但邢凯为了我硬是把她赶出家门,所以她早就恨上我了!今天惺惺作态来咱家,无非是想看看我究竟有多惨多可怜!其实她心里早就乐开花了!她是我见过最下.贱的女人!”

听罢,安家父母没时间对邢育“另眼相看”,此刻只是对女儿这番刻薄的言辞而大感汗颜。他们安家世代从事医护工作,培养出的孩子本应严于律己宽于待人啊。

邢育伫立原地怔了三秒,狠狠抽了安瑶一记耳光。

而这一巴掌,竟将安瑶抽倒在地。安家夫妻惊呼一声护住女儿。

邢育攥紧拳,正色道:“我打你这一巴掌,不是因为我感到委屈,而是你没资格辱骂我是野孩子。我的亲生父母双双为国捐躯,我是烈士遗孤,不是你口中的野孩子。即便你正在气头上,说话也该注意分寸。何况你丢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你父母的脸。请你搞清楚,我没有惯着你的义务,平时让着你全是看在我哥的面子上。平心而论,我在来你家的路上还在为你担心,甚至想到你会对我进行人身攻击,却没想到你可以口无遮拦到这种地步。安瑶,这是我最后一次来安家,如果我哥愿意接你回去,你还是我嫂子,如果不愿意,我不会再为你说上半句好话,再见。”

语毕,邢育向安家父母深鞠躬致歉,随后,旋身离开。

……

“扬明哥,咱们走吧。”邢育关上车门,勉强笑了笑。

“你脸色怎这么差?”邓扬明边发动引擎边询问。

邢育只是摇摇头。这时,安瑶如疯了一般冲出楼门口,疯狂地捶打车门,叫嚣道:“你少TM在我父母面前装无辜,你个虚伪的贱.货!还敢不承认就是你从中破坏我们夫妻的感情是吗?!骚.狐狸精!有种别跑!——”

“操.你.大爷安瑶!你丫再敢骂她一句我听听?!”邓扬明怒火攻心,顿时拉动门把手。邢育则一把按住他的手臂:“我扇了她一个耳光,她心里有火让她喊吧。咱们走。”

邓扬明咬着牙,忍了又忍,最终,倏地踩下油门……

路上,邓扬明想到安瑶谩骂的内容,越想越气,一拳打在方向盘上。

“这一年来邢凯给这娘们家扔了不少钱,又给她爸换车。邢凯为了迁就这娘们,脾气改了又改、火气一压再压,真气不过了无非是找我喝喝酒就算完事了。操!我就不明白丫安瑶为什么就不懂得知足呢?!”邓扬明又愤愤地拍向方向盘。谁都知道安瑶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虽说爱慕虚荣对他们高干子弟而言不算什么,但你好歹给点回馈,就别这么矫情了吧?!

邓扬明记得非常清楚,有一次,邢凯在酒后说过这么一句话——安瑶爱的是地位名利不是我,正因为她爱物质胜过我,所以我会维持这段婚姻。

正因为这句话,邓扬明不再为邢凯担心,毕竟邢凯早就看透了,一份不求名利的爱情可遇不可求,唯一能给他幸福的女人却不爱他,所以他们这等凡人也就不奢望了。换句话说,只要安瑶安于现状不跟他吵吵闹闹,邢凯打算就这么过下去了。

“扬明哥,我真的做错了吗?”

邓扬明收回神智,问:“嗯?你做错什么了?”

邢育沉默不语,注视着后视镜中,正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逐渐远去的人影,默默说了句:对不起。

试问,是爱情改变了一个人的个性,还是爱情暴露了一个人的本性呢?还是,她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

……对不起安瑶,是我一手策划将邢凯带进你的生活,造成如今不尽人意的局面,我唯有奉上遗憾的歉意。

34、2003年5月

2003年5月。

整个中国卷入一场空前绝后的大灾难——非典。又称SARS。在未查明病因前,被叫做“非典型性肺炎”。是一种因感染SARS相关冠状病毒而导致的以发热、干咳、胸闷为主要症状的新的呼吸道传染病。死亡率高达11%。

新闻局每日循环播报最新的死亡数据,然而,新闻总局并没给出真实的死亡数据,譬如死亡一百人,只播报十几人。但关于这一点也无可厚非,毕竟谁都不愿听到大难临头的噩耗。

但是即便如此,处在没有特效药治疗“非典”的情况下,全国人民依旧惶惶不可终日。学校停课了,街道清冷了,公交车空旷了。家里实在没得吃了才会戴上三、四个口罩出门购物,为了远离病原体,恨不得听谁咳嗽两声都跳开三大步。

而就在这“生死关头”,邢凯居然患上了重感冒。

邢复国作为政.治人物之一,收到上级所下达的硬性命令——禁止他返家探往儿子。邢复国为此事愁白了头,三番五次亲自打电话向“非典”科研医学组恳请救助。然而,在确保邢凯并非病原体之前,研究组依旧对邢育进行了隔离治疗。

不过,隔离区域还算尽人意,只是把邢凯“圈”在家里养病,说白了,全看他自己的造化。

……

几天来,邢凯躺在床上,四周充斥着浓重的消毒水味儿,他想,如果他死了,绝对是让这些人当实验小白鼠那样祸害死的。

二个月前,安瑶灰溜溜返回夫家。邢凯没说什么,该怎样待她还是怎样,一日夫妻百日恩,既然娶进门,不是真过不下去了,男人一般不会主动提出离婚的,不过也会采取冷落政策,不打你不骂你,只是没空理你。

自从安瑶回夫家之后,稍微学乖了点,尽量避免无事生非的争吵,但他们之间的关系显然比曾经远了。就这样,夫妻俩相安无事过了两个多月,安瑶在权衡利弊之后,暗自决定用怀孕的伎俩挽回丈夫。但她的计划落空了,因为邢凯总能找出各种借口推托那事。直到“非典”大面积来袭,邢凯患上感冒,当邢凯自身也感到恐慌时,首先命安瑶回娘家暂住一段时间。而安瑶,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再一次离开了邢凯。

安瑶在离开前是这样想的,大难临头,生死未卜,还是静观其变吧。

——邢凯,不要怪我狠心,如果你躲不过这次灾难,我愿意为你守寡三年,报答你曾经给予我的一切。

……

回到现在,卧室里——

“起来喝粥。”邢育放下粥碗,坐在床边托起邢凯的肩膀,轻声说:“你别弄得自己跟病入膏肓似的行吗?只是一个小感冒而已。”

邢凯只是受不了刺鼻的消毒水味儿,话说谁闻多了都得头晕眼花,他懒洋洋地依着邢育:“你说我这人是不是特无耻?媳妇走了我心里特踏实,你要是不管我,我心里特不平衡。”

邢育尽量向邢凯展示一个轻松的笑容,她舀起一勺粥送到邢凯嘴边:“我学的就是护理,这不,提前派上用场了。”

“你们学校没征用学生去医院帮忙吗?据说各大医院颁布硬性指令,医生、护士在非典期间都不允许请假,惜命的全得卷包袱回家。”

“征用了,自愿报名,我没报名。”

“我一直以为你学医就是为了救死扶伤。励志当新时代的白求恩。嘿……”

邢育但笑不语,一口一口给他喂粥。

——邢凯有所不知,走进隔离区,需要向有关部门签署生死状。邢育则毫不犹豫的签了,她如今是邢复国与邢凯之间唯一的联系人。

喝完粥,服下药,邢育按惯例给邢凯试体温,依旧是——38°

邢育下意识背对邢凯站立,紧紧捂住唇,咽了咽喉咙,努力平复着焦虑的心情。

“怎了?体温还没下来?”

“没有,快接近正常了。”邢育回眸一笑,顺手将体温计搁到远处。

“你还是出去吧,我承认离不开你,但没想过拉着你一块陪葬。”邢凯无奈一叹,邢育在他面前强颜欢笑,他又何尝不是呢。

邢育不予回应,下楼打来一盆温水,坐在床边,当她准备帮邢凯擦脸的时候,邢凯立刻从她手中取过毛巾,命令道:“你坐远点,靠墙角那边。”

“非典属于呼吸性传染疾病,要传染早传染上了。我每天都会给自己测体温,一直正常。”

“也许是你抗体能力强吧,保不齐我打个喷嚏就把病菌送你嘴里去了。走吧走吧,别让我着急!”邢凯忽然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因为他已从重感冒转为低烧。

邢育吸了吸鼻子,弯起一条腿跪在床边,板正邢凯的脸颊,就在邢凯防范不及的时候,她忽然低头贴上邢凯的嘴唇,舌尖滑入他的口中,显然不打算为自己留任何退路。

“……”邢凯怔了两秒,虽然对这个吻依依不舍,但他还是决然地推拒邢育,勃然大怒道:“疯了你?!就怕自己命长是不是?!”

“唾液传染率为100%,你看着办吧。”邢育恬然一笑。

“?!”……邢凯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不由心头一震。

他在心中不断祈祷——愿老天爷保佑,千万别让他患上非典,否则他就是死了也没法闭上眼。

邢凯一把将邢育捞进怀里,蹭了蹭她的额头,问:“我不想说太肉麻的话,但又怕真没机会说了……小育,我对天发誓,如果真的可以跟你一起死,我不会感到遗憾。你会遗憾吗?”

邢育缓缓合上眼皮,侧耳聆听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

“又不回答,我都快死了,给句痛快话吧……”

“如果咱们都不幸死于非典,我想跟你合墓,碑上就刻,哥邢凯之墓;妹邢育之墓。等清明节扫墓的时候,我沾你的光,肯定能吃到糖和甜心。”邢育笑着说。

“……”邢凯心里一阵泛酸,眼眶也跟着红了,他将她搂得更紧,噗嗤一笑,说:“你可真够烦人的,下了黄泉还不肯给我当媳妇。”

邢育抬起眸,顾左右而言他地说:“你教我打麻将吧?听村里的长辈说,小鬼们都特好赌。如果家里人没给烧够纸钱,就要按输赢押送到十八层地狱的某一层里。”

邢凯耸了耸鼻子,弹了她额头一下,“迷信脑袋瓜子,死了就是两腿一蹬的事儿罢了。”

邢育笑而不语,她的眼皮泛着黑青。在这个全城恐慌的时刻,患病家属每天都从惊悸中被吓醒。

“哥……傻人有傻福,你肯定不会患上疑难杂症。”

“……”好吧,他愿意暂时当傻子。

“小育,你刚才亲我来着。”

“嗯,怎么了?”

“兄妹不能亲嘴。”邢凯观察她脸上的表情,快来点羞涩吧!

“哦,我一时着急做出不适当的举动,下次注意。”邢育平静如水地回。

“……”

邢凯沮丧地吐口气,挪了挪身体,拍拍枕边让她躺下。邢育这次没有拒绝,脱了鞋,倚在床头半卧半躺。

当人们不能预见明天是否还能睁开眼的时候,回忆往往成为最珍贵的纪录片。

邢凯双手枕在脑后,笑了笑,说:“你还记得你去军校找我那次的事儿吗?大部分男生知道花姑娘来学校都乐疯了。我当时也不知道是你,还凑进人群里起哄,谁知道你就跟花仙子似地走出来,你知道我当时的心情嘛?”

邢育怔了怔,摇头。

“自豪、骄傲!心里那叫一个美!”邢凯变得神采奕奕,刚坐起身,又垮下肩膀:“谁知道你对我不冷不热的,害我空欢喜一场。你说你这人怎么就这么没理没面呢?当着大伙的面好歹让我虚荣一把也好啊,装装样子都不肯。”邢凯长吁一口气,又说:“何况吧,我哪会真没想到你压根没打算嫁给我……”

邢育摸了摸邢凯的额头,时刻关注着邢凯的体温。

“跟你说话呢,别动手动脚的。”邢凯剥开她的手,最烦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毕业之后你打算去外交部工作吗?”

“哟?……你真想知道?”

邢育笑着点头,将一颗止咳含片放进他的嘴里。

“我也正在犹豫,爸希望我去外交部慢慢往上爬,你也知道我是野心家,没打算从底层做起……”邢凯侧头看向邢育:“你知道一步登天的捷径是什么吗?”

“表现突出,为中国外交事业做出卓越的贡献。”邢育抬起眸:“所以说,你想出国是吗?”

邢凯打了个响指,捏了捏邢育的下巴,笑着说:“有一个亲属名额,亚洲国家,你陪我去吧。”

“……”邢育凝望邢凯的神态,他的眼里已完全少了另一个女人的影子。人们都说女人是这世间最敏感的生物,其实男人的洞察力并不亚于女人。无论男女都是矛盾的综合体,希望所关心的人不受到伤害,也期盼得到一些言语上的支持,哪怕只是言不由衷的关怀,也会令面临生死关头的病人感到宽慰。所以,当安瑶跑回娘家躲避疑似非典的他的同时,也将邢凯对妻子那最后一丁点的感情消磨殆尽了。

想到这,邢育坐起身,穿鞋下床。

“喂!你这是什么态度啊你?唉……你给我站住……”邢凯话没说完,邢育已是推门逃走,楼梯间甚至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邢凯嘿嘿一笑,终于将抑制了半天的咳嗽声滚出喉咙。他揉了揉钝痛的胸腔,就知道她得跑,再不跑非把他活活难受死。

这时,阳台外传来飘来一阵喊声……

“邢凯!哥们远距离送祝福,祸害遗千年,你丫肯定死不了!不过呢,万一你先走一步,小育我替你照顾着,千万甭惦记啊,哈哈哈——”

“……”你大爷的!邓扬明。

邢凯边咳嗽边笑起。不过,他刚才说的那番话是真心的,如果他能躲过这一劫,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带她走。

她宁愿陪他面对生死,却不承认她爱他。

谁来给分析分析,这妞儿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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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在医学界,人们对2003年发生的这场传染病的名称存在争议,因为已经查明,这种病其实并不是医学上通常所说的“非典型肺炎”,而是“传染性冠状病毒肺炎”。

35.2003年11月

邢凯在躲过“”浪潮的半年后,同年,正式向安瑶提出离婚。

其主要原因并不是因为邢育,而是当邢凯告诉妻子决定前往中国驻韩大使馆任职的消息后,安瑶居然想都没想便质问邢凯——你不就是想要和那位漂亮的韩语老师双宿双飞吗?

男人为什么会想要个家?因为家是温暖的,是男人们全身心放松的栖息地。

如果说他心里不难过那绝对是假话,当初娶安瑶为妻,正因为她拥有值得被爱的优点,譬如活泼爱笑,譬如她愿意为丈夫改变懒惰的习性,譬如她一遍遍在他耳边倾诉“我爱你”。

然而,当曾经的那份惬意转为喋喋不休的争吵,邢凯确信这段婚姻已失去了原本的意义。当然,他也并不认为自己是好好先生,只能归类于一个在婚姻生活中还算尽责的丈夫。

……

而另一边,安瑶誓死不离,虽然她已预见这段婚姻走不长远,但没有一个女人愿意面对被丈夫抛弃的事实。

就在安家七大姑八大姨登门造访的日子里,邢凯一面要迎接等级考试,一面要应对安家亲朋好友的“狂轰乱炸”。但是邢凯并没有向任何人倒苦水,毕竟他当初结婚没有征求任何人的意见,所以离婚也不需要家人的支援。只是这半个月下来,把他整个人搞得疲惫不堪,脸庞明显瘦了一大圈。

并且,邢凯更不知道的是——邢育也同样在歧视与嘲讽中度日。炮轰她的自然是安瑶。安瑶在学校中恣意撒播邢育的生活作风问题。话说校园那种地方,漂亮又不合群的女生大多遭同性排斥。而安瑶只是帮大伙打开了话匣子,就这样以讹传讹,邢育很快成为校园里声名狼藉的“交际花”。

邢育每天都会收到匿名男生塞进她书桌的色.情信件,大多问她愿不愿搞一夜情,那些污秽不堪的用词让她觉得反胃又可笑。

邢育时常反省自己,不但邢凯把婚姻想得简单,她也考虑得很不周全,以为男人和女人领了结婚证就可以相安无事过上一辈子。如今证明,他们都太年轻,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荒诞。唯有,以引为戒。

……

放学后

邢育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只见三、五个脸熟的长辈正向军区大院走近,她快跑几步,拦住一行人的去路。

“叔叔阿姨们请先回去好吗?这是邢凯与安瑶自己的事。而且邢凯也没在家。”

“喜酒我们还没吃上就要离婚?就可以随便欺负我们小老百姓了是吗?我们不是来吵架的,我们只是想要个说法,我家瑶瑶才貌兼备,哪点配不上你家邢凯了?再者说夫妻俩床头吵架床尾和,我就纳闷怎么就非要闹到离婚这条路上了?”安瑶的三姑率先发问。

“关于离婚的原因我无权发言。只能回答阿姨其中一条,如果邢凯用高干弟子的身份压制各位长辈,真的不用亲自出面解决。”邢育指向屹立在院门前的陆军标致,客客气气地说:“我说这种话绝对不是打算惹怒各位长辈,这里是什么地方更不用我多说,我只想与各位长辈打个商量,做任何事都该有个限度,几位隔三差五来闹有失妥当,即便不看邢凯的面子,也要给邢家长辈留些面子。”说完,她深鞠躬道歉。

安瑶的三姑刚欲反驳,就被丈夫一把拉了开,了解国情的男人们自然听得出这番话并非危言耸听。说句大实话,能不离固然好,但非要离谁也拦不住,闹归闹,闹大了吃不了兜着走。

“既然你也是邢家人,那你给出个主意,我家瑶瑶整天寻死觅活的,邢凯又死活不肯见她,我们就是担心自家孩子想不开。要不你给出面约个时间,让小两口心平气和地好好谈谈?”安瑶三姑夫征求道,态度不卑不亢。

“就是嘛,如果邢凯不肯见我家瑶瑶,我们只能去邢凯学校门口等。放心小姑娘,我们是受过高等教育的高素质家庭,不喊不闹等他出来总可以吧?”安瑶的五姑妈慢条斯理地说。

邢育长吁一口气,这段日子以来,她不是看不到邢凯的憔悴,心疼他,更痛恨自己。

“如果各位长辈非要把家事闹到邢凯的学校,我也无话可说,只希望安瑶能尽快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否则邢家会采取法律手段解决。”

“你们邢家还真是一个赛着一个狠啊!你叫邢育是吧?我不跟你吵,我就问你,你敢不敢让邢凯站在我们面前再说一次这话?”安瑶的三姑妈怒道。

“没什么不敢的,我已决定与安瑶离婚,这件事不必再商量了。”

邢凯站在一行人身后,拉起邢育向院门走去,安家亲戚紧追其后,却被手持步枪的士兵拦截。

邢凯不愿将离婚的事闹上法庭,所以一直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他天真地以为,婚姻是可以好聚好散的,但事实证明他的忍让及逃避只会令整件事变得更为混乱。他都觉得自己可笑,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就敢把结婚、离婚的事想得这么简单?怎么就没考虑过婚姻背后牵扯着这么多亲戚朋友的关注呢?

应了那句老话:结婚是两个人的事;一旦想离婚,那是两大家子人的事。

……

“我是不是很没用?明明很想离却不敢面对安瑶……”邢凯落寞地问。

“当然不是,这是所有男人的通病,潜意识里还是怕自己会心软,何况你对安瑶或多或少存在愧疚。”邢育给他倒了一杯果汁,看他一脸疲惫,站在他身后帮他揉肩:“哥,坚持你的想法,无论结果怎样,以后我再也不会干涉你的决定。”

“……”邢凯缓慢地仰起头:“你再说一次?你真的愿意站在我这边吗?”

难道他又错了?他最近进家门就回房,就是怕邢育竭力劝说,因为邢育的话向来最能摧毁他的意志力。只要她唠叨上三五遍,他必定“中邪”。

“这么讲非常自私,但我的确只在乎你的心情。无论你想离想复合,我肯定会站在你这一边。”邢育笃定地说。

邢凯的目光放空了许久,最终绽出一抹解脱的笑容。

※※

2004年1月,

邢凯与安瑶在经过长达三个月的冷战之后,正式离婚。

邢凯补偿安瑶青春损失费五十万元整。关于这一项并非安瑶提出,而是邢凯主动付的。毕竟夫妻一场,走到这一步谁心里都不好受。

当夫妻成为陌路,他在临近二十四岁的年纪,已然提前走完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邢凯遥想过往,冲动之下提出结婚,无奈之中结束婚姻。如今,不得不面对现实,他依旧是那个不够成熟、毛毛躁躁的傻小子。

他一个人的任性,导致三个乃至更多人受伤,想后悔也来不及了不是吗?

对于婚姻,他不再有憧憬。

也再一次确认了,无论他如何努力,如何说服自己扭转情感,依旧没办法把整颗心交到除邢育之外的任何一个女人手中。

……

另一边。

邢育不知哪来的勇气,居然主动要求送安瑶回家,而安瑶竟然也没拒绝。

两人坐在街心花园里,邢育望着满脸憔悴的安瑶,却说不出半句安慰她的话。

安瑶竟主动开口了,“邢育,我今天不会为难你,咱们就像从前一样说说话好吗?”

“算了安瑶,我们回不到从前了,说实话,我心里并不好受。”邢育闭了闭眼。

“我……当初是我昏了头,不该把怒火发泄在你身上。”安瑶神色恬然,说:“现在回想当初的种种表现,我对自己也挺震惊的。”

离婚事件纷纷扰扰闹了这么久,安瑶也感到很疲惫了,而当一切归于平静,才会醒悟到,自己曾做过多少傻事。何况,邢育并没以胜利者的姿态耀武扬威,显然是她错怪了邢育。不过凡事没有“早知道”,该经历的必须要经历。

“你误会了,受伤的不是我,而是原本打算与你携手相伴的那个男人。”邢育舒了口气,说:“我承认我是个自私的女人,你对我的指控不无道理。回想当初,你开朗的个性一度感染了我,我喜欢你的外向活泼,真心喜欢。于是,我自作聪明了一把,把那个男人托付给你照顾,这样,即便我走了也会安心……”她抿抿唇,又说:“总之一句话,该道歉的人是我,是我把你卷进一场不和谐的婚姻,再见。”说完,她起身离开。

听罢,安瑶望着她的背影,一声叹息。事到如今,她已不在乎这场婚姻的前因后果。即便邢育三番五次重申是她一手促成了他们的婚姻,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她第一次见到邢凯的时候,她就对他一见钟情。而不可否认的一点是,如果邢凯不是邢凯,她还会注意到他吗?

所以她不怪任何人,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即便没有任何人的帮助,她也会义无反顾地追过去,甚至为自己做出最坏的打算——即便邢凯这一辈子都不爱她,或者对她若即若离,她也心甘情愿地认了。

然而,她高估了自己的情商,爱一点,就想得到更多,当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时,她便让自己与所有人为敌,不知不觉地,丢了那个曾经可爱的自己。

安瑶吸了吸鼻子,又苦涩地笑了笑,她确实从失败的婚姻中吸取到教训。婚姻生活好比一条牛皮筋,夫妻双方各自站在牛皮筋一端,拉得太近或太松都会脱手。

这时,安瑶忽然想起什么,愣住一瞬,喃喃说:“托付?……等等邢育!”她急忙赶上邢育的步伐,焦急地拉住追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要去哪?邢凯知道吗?”

邢育含而不露一笑,答非所问道:“幸好你还年轻,我祝你下一段婚姻美满幸福。安瑶,把那些不愉快的事都忘了,只截取美好的片段。如果你也曾后悔过。好吗?”

安瑶默默点头,凝望邢育渐渐远去的方向,看不懂她笑中的含义。似乎又透出那么一点伤感。

※※

自从邢凯恢复单身生活之后,邢家也慢慢恢复以往的步调。邢育每天按时回家,在邢凯消极寡言的日子里,她给了邢凯无微不至的关怀,令他很快从上一段婚姻的yīn影中走出。

邢凯深深体会到家人所赋予的温暖及包容。他似乎懂了,亲情才是这世上最可靠的情感,无论你有多可恶,唯一对你不离不弃的只有家人。他们敞开怀抱,从始至终做我们的避风港。

……

2004年6月中旬

晚饭时

“小育,我跟你说的那事儿,你决定好了没?”邢凯催促道。他下个月就要动身前往中国驻韩大使馆,家属名额仍旧搁置。

“我不去,我又不会说韩语。再说我还没毕业呢。”

“暂时休学怎么了?我又没让你到那泡韩国帅哥去,不会韩语又怎么了?而且大使馆内部结构就跟别墅差不多,不是让你到那受苦去了,吃的玩的挺全乎,同事们又都是中国人。再说还有我在你身边啊。”

“一去至少两年左右,还得看你的表现才能决定什么时候回国。我不去。”邢育边看电视边漫不经心地回。

邢凯砸吧砸吧嘴,挪了挪椅子挤到邢育身边,可怜巴巴地说:“你真舍得让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外工作?”

“据说韩国遍地是美女,你不会孤单的。”

“外交人员不能搞异国恋。”

邢育缓缓抬起眸:“……真的假的?”

“你以为我胡诌呢?为了确保外交人员秉公执法,有明文规定。不信的话你去看文件,我桌上有一份。”

“那……怎么办?”邢育拧起眉。

“什么怎么办,有你陪着我,我当然不需要其他女人,何况我到那边忙都忙死了,哪有时间搞对象啊……”他顿了下,见邢育始终不为所动,干脆打出同情牌,坏笑着说:“而且你学医的应该很清楚,男人禁.欲太久对身体不好吧?即便你不想照顾老大,也该照顾一下老二啊……”

他的初衷从没变过。退而求其次,他可以接受她不爱自己的事实,但决不允许她离开他的眼皮子底下。因为,他根本离不开这女人,自从她十五岁那一年闯入他的生活。

她不曾宣布永久驻扎,却早把他的魂儿给勾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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