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难受——”延顺断断续续道。“出来走一走,好过在房子里闷着。”
我笑眯眯地看了那破烂马车一眼,道:“它外头这么不堪,里面可以舒适一些嘛。我们先将软塌挪进来,入蜀道上你歪在窗边看风景就好。”
延顺咳了一声,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这一路上,也未必有看风景的心情。”
翌日清晨,我们笼仗了行囊,金银珠宝一概扔到府里,只在嫩嫩里衣上缝了个小口袋,里头搁了些碎银和珍珠。我和雅碧抬了一床褥子搁在里头,延顺沉默地躺在上面,呼吸微弱,雅碧捧着冰水侍奉在侧。我把嫩嫩抱上去,亲他额头一口,道:“要乖乖的!”
嫩嫩道:“小姨,我同你一起赶马车吧。”
我又亲了他一口,假意嗔怪道:“不是要你乖乖的?刚出发就不听小姨的话了?”
嫩嫩叹了口气,在我怀里滚了两滚,很自觉地爬到里头,瓷娃娃似的坐下了。我瞧着很欣慰,便道:“乖宝,你旁边那小袋子里有小姨几册典藏版的传奇,若是闲了,小姨准你看看。”
嫩嫩很是鄙夷地瞧我一眼,悠悠道:“小舅舅若是晓得你连逃亡也不忘这几本传奇册子,他会怎么说呢?”
我语带威胁地说:“枕壶不会知道的,是不是,乖宝?”
见他三人安顿好了,我便搁下帘子,自行跳上车辕,扬起鞭子甩在两匹老马干瘦的马屁股上。大约是我这一记马屁拍得还妥帖,两位马大人慢吞吞地提步动了起来。
马车咕噜噜驶过空荡荡的长安城,如今留在长安城的,要么了无牵挂,要么被最重要的人给耽搁了,要么就是准备对叛军夹道欢迎了。清晨的雾气湿漉漉挠着我的脸颊,春风像小鸽子似的哗啦啦胀满我的衣袍。出得城西楚平门,太阳便响当当地驱走了雾气,淅沥沥泻了我一脸一身。
黄尘道旁是青青的农田,往年的春耕是十分热闹的,汉子在田里劳作,妇女箪食壶浆来慰劳,小孩儿赤脚在田垄上奔跑尖叫,田边淡蓝色的满天星噗噗地炸开,蝴蝶被那炸裂似的开法吓得胡乱飞,晕头转向地钻进路过的花轿里,新娘子被红巾覆了脸,只感到手掌心传来柔软的振翼。
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农田里空无一人,野蛮的杂草蹿得老高,在春风春水春阳里耀武扬威。我小时候念书,念到《黍离》,知道是老臣过故都,见宫庙边长杂草所作。事到如今,过了一千年,竟领会了那样的心情。“彼黍离离,彼稷之苗……”我情不自禁地念了起来,念到一半眼泪哗啦啦的,拿鞭子的手也软了。
雅碧打起帘子,轻声同我道:“沈夫人,你念点开心的行不行?非要勾得大家哭。你哭我哭也就罢了,公主如今这身子可伤心不得。”
我抹了泪,强颜欢笑道:“好好好,这位爷,您要奴身唱点什么曲儿?”
雅碧被我这欢场里的口吻闹了个大红脸,忿忿搁下帘子,道:“我不同你说啦,优小姐,你太欺负人了。”
我笑了笑,不以为意,到底是把她那席话记在了心里,张口便哼些轻快的小调子。眠香占玉楼里我学了不少曲子,可毕竟是秦楼楚馆的调调,有些暧昧的黏腻,在延顺跟前我可不敢唱。所以开口的竟都是些儿歌童谣,不少是嫩嫩教我的。
少顷,马车里嫩嫩随我一道哼唱起来,延顺虚弱的声音带着点笑意也加进来。我存心要哄他们开怀,假意唱歪,嫩嫩便笑道:“小姨,你错了!错了!”
延顺道:“别跟你小姨计较,她是唱不对的。”
我道:“你们怎么晓得哪个是对的,哪个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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