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止”的意思并不是处死。人们对他进行了人体冷冻,抽干体液,替换以另一种流体物质——维持他的生命,但夺去他的人生。
他并不是被简单地进行急冻,而是被维持在可人为控制深浅的睡眠状态,有点像星际旅行中使用的那种;人们可以在需要时连接他的大脑,通过一系列分析计算,从中提取自己需要的知识、答案……他们需要他脑中那个“阀门”,所以要他长久地活着。
距今大约几年前,人们完全唤醒了他。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现在某些研究遇到了瓶颈,工作人员能从他的脑子提取数据,却无法解析和应用它们,这就需要沃尔森本人醒过来,亲自给出指导。
醒来存在着风险,他需要被更严密、更细致地看管和照顾。现在他们不仅需要沃尔森的记忆,也需要和他本人互动,所以自然也会对他讲点人道……比如找个护理员专职陪伴他。
我不一定能很好地面对沃尔森,监狱里那些家伙比他可吓人多了,但我还是更害怕他,就像是一种生理性的畏惧、不适、排斥。
我觉得自己面对的是神或者恶魔。恶魔本来就是从神明中被分化出来的。
当天下午,我做好了准备,第一次走进去面对我的恶魔。
沃尔森几乎不能说话,只能用微弱的声音表示有需求,或者用眼神示意身上哪里不舒服……和那些有脑血管问题的老人差不多。
在隔离缓冲区,医生在我身上注射了某种药剂,然后给了我一个头环。他们说只要按下头环上的某个钮,就可以借助头环和耳塞直接听到沃尔森心里的回答。只要不摘下头环,即使我离开隔离区域也可以听到他的呼唤,控制头环的主动权在我手里,我想启动就能启动,想中断就可以中断。不过,我没法用意识对他说话,仍然得开口发出声音。
近距离接触沃尔森时,我启用了头环,向他问好,我以为接下来耳中会听到机械电子音的回应——翻译失语患者思维的仪器都是这么运作的……
正想着,我感觉到了一句话:“你好,我听说你的事情了。谢谢你。”
这句话不是由声音发出,也不是由文字构成,我只是就这么感觉到了它。
大概这就是头环的作用吧。翻译失语者思维的耳塞有时会出现误译,就像手写输入的单词也偶尔会被误认一样,而头环似乎能直接传达意识,准确无误。
我还不太适应这种交流方式,感觉就像自己的脑子侵入,产生了不属于自己的想法一样。我坐在治疗床边,半天没敢出声,沃尔森的意识又传了过来:“你一定听说我是什么人了。如果你想问,我可以知无不言。”
“不,我不想问,”我说,“不该知道的,我就不想知道。我从不过问病人的过去。再说了,就算您给我讲那些科技话题,我也根本听不懂。”
他似乎笑了一下。我还不熟悉他,不知道刚才他嘴角的轻颤是不是在笑。他问我:“关于这份工作,威尔告诉过你多少?你知道自己得一直留在这吗?”
“我知道。我已经接受了。”
“如果你觉得在这里比在监狱好一点,宁可在这过完刑期,你可能会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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