晰确切但又难以阻止的丧失感让他几欲抓狂。
他已经......他已经不耐烦了。林岸生死未定,还在等着他,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和这些隐藏的杀手们纠缠,更没有闲情雅致带着身后一无是处的累赘逃难。
一切挡在他前路上的人,都应该被铲除,都应该被抹消。对此,他从来都不留一点情面。
林潮白竖起的一根手指苍白而修长,骨节处突出,像峥嵘刚硬的一节枯木,挑着招魂幡,他正要开口,然而陈默却突然从背后拉住了他的衣服:“哥。”
林潮白一怔,脸色立刻变了。
“哥。”陈默扯了他半幅衣襟,指了指一个方向,低声道:“哥,刚才我看到那边好像有人,等下你跑过去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林潮白微微转过脸来,表情恍惚:“你叫我什么?”
陈默没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有些忐忑:“就是.....叫你哥啊,有什么问题么?”
她惴惴不安的样子和没经过人世幻灭的眼神落在林潮白眼睛里,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已看到了林岸。那个初见时在烈火般燃烧的夕阳下笑着对他招手的林岸突然就占领了他的脑海,他蓦地记起了林岸望向他时明亮无双的眼,也想起林岸笑着的、哭着的、悲哀的、信任的、绝望的、痛苦的、挣扎的、活泼泼的眼。
心间的罅隙里突然就泛起一种忧伤夹杂着......怀念的感觉。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从除了林岸之外的人身上感觉到自已的......感情。
这段时间以来,林岸执着的带他去接触形形色//色的人,经历各种各样的事,他也十分努力的学习,试图去感受那些对他来说苍白且毫无意义的东西,他学习着怎么与人聊天,怎么去表达对他人的关心,怎么接受别人的关心,学着如何与人亲近,如何去遵守社会的约束,如何去理解包容......然而这一切其实都机械化填鸭式的无意义行为,他死记硬背的拗出一种有所收获的姿态,对人们的行为做出肤浅的模仿,进行似是而非的伪装。
长久以来,他可以轻而易举的理解繁复缜密的数学逻辑,学会多门复杂的语言和精深的科学,他可以毫不费力的学会大部分正常人都不易习得的东西,然而唯独就是学不会那些简单的喜怒哀乐。在这段身处红尘人世的时间里,面对着纷乱人事,他像是最愚钝最不开窍的学生,茫然无措毫无章法的思索着该怎样反应,在有些情况下,应该要笑么,要怎样笑才合适呢?是开怀大笑还是轻声微笑?在另一种状况里,就需要哭吗?哭到什么程度才对呢?是该哭的呼天抢地,抑或是咬紧牙关呢?
于他而言,这世上最难学的,是......感同身受。
而现在,他从这声微妙的称呼中感受了所谓的......感情了么?
猛然间,心底好像有冰层碎裂的声音,在不知多少度春风暖意的吹拂下,他心底结冰的河像反应迟钝的孩子,后知后觉的开裂了。
那些鲜活的生命和感情从他眼神里慢慢的流露出来,沾染了他,漫过了他,覆盖了他,影响了他,囚禁了他。他身上那些属于人的东西仿佛是一封延迟的信,迟到了二十多年之后,终于到达了他手上。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汹涌的感情的冲击上心头,让他措手不及的失了态,恍惚起来。
继而,某种强烈的悔恨和后怕排山倒海的席卷而来,他无法想象林岸死在他面前的样子。
他以前怎么会......怎么会起了要亲手杀了他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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