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时,才到了一处有人的村落。
炊烟袅袅散开,有女人的声音喊着自家的孩子归家,为这荒野上的黄昏缀了人间烟火气。
陈微尘上前敲开一家门询问能否借宿,开门的汉子见到外人,一脸紧绷的戒备,挥了挥手,道:“北村头教书的那里,有空房。”
于是被打发走,到了北头。
“这乱世中还有人教书,实在是怪事。”陈微尘边嘀咕边走近了屋舍。
穿过菜畦,透过漏风的窗子,看到一个面目温隽而衣着寒酸的书生,正给几个孩子讲“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谓义,由是而焉之谓道”云云。
稀稀落落三四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待他讲完今日的圣贤书,一哄而散,拖着鼻涕奔向自家锅里乏善可陈的稀粥。
书生叹口气,掩了手中卷,不期然与窗外的陈微尘打了个照面。
他微微一愣,随即问:“这位公子,您是……”
待知道了这前来借宿的几人是从南朝来,书生眼中升起一股憧憬来:“待到开春,我便去南国都求官,如今群狼环伺,正是朝廷需要我们这些读书人的时候。”
陈微尘不言语。
院子里应是厨房的一处也飘起炊烟来,有女子半推柴门,看见外客,一时间不知道该出还是该避。
“阿书。”书生喊她过来,倒也不拘什么。
“奇怪,”谢琅在陈微尘身旁小声道:“我妹子清圆自见到他就不太乖巧,我便看了看此人气运,极盛,却又带些血气。”
饭桌上谈话间,得知了这书生名为庄白函,家中本来富足,年少时在城中书院进学,娶得先生女儿为妻,奈何遭逢战乱,流落至此。
他面对一见便知不凡的几人,着实不卑不亢,谈吐气度过人,是胸有丘壑之辈。
用过晚饭,便要收拾房间住宿——两间空房,微妙得很。陈微尘打发温回去与谢琅与猫一间,自己悠悠然去跟叶九琊共处一室。
“刚与谢琅辩了仙凡有别,这下又遇见一心要做圣人的书生,实在是机缘巧合。”陈微尘颇为兴奋,也不管叶九琊理不理他:“只是南朝沉湎酒色,不思复兴,他去了,未免失望。”
话音未落,剑鞘横过颈,带着冷冷寒气将他困于墙角方寸地。
“陈微尘,”叶九琊念了他名字,眼中一片深寒:“你是谁?”
方才还高谈阔论的公子面对性命威胁,一下子怂了。
“叶剑主,稍安勿躁。”他讪讪笑。
剑鞘离颈更近。
“我说,我说。”他一副老实交代的模样:“陈微尘,月城人氏,父亲是此州郡守,母亲是月城富商赵泉长女,今年十九,尚未娶妻,亦无婚约……”
抬头对上叶九琊冰冷目光,继续讪笑:“……就这些,您要是不信——州牧处有人头簿,白纸黑字,清清白白!”
“为何修仙?”
他眼神暧昧,躲躲闪闪:“不巧有个断袖的小癖好,被叶剑主绝代风华所摄,一时间迷了心窍,只想一亲芳——啊!”
刹那间,剑出鞘,锋芒直抵喉口。
他收了微带些调笑的神情,略垂头,笑了一笑。
“只不过一个将死之人,叶剑主不必如此挂怀。能与琅然候论道,不过是读过些歪书,素日喜欢乱想的缘故。”声音淡淡,带着一分寥落:“总归对剑主没有一丝恶意。”
屋子简陋,声音透过墙壁轻而易举。
另一间房里温回捂住脸,为自家公子的脸皮叹服。谢琅气得几乎要跳起来:“一亲芳泽——一亲芳泽!叶剑主何等人物,你家公子怎能这样轻薄!”
温回拉住他:“胡言乱语,胡言乱语,不要介怀……”
叶九琊定定看他几眼,收剑归鞘,朝床处去了。
陈微尘立时不知死活跟上去铺床展被,嘘寒问暖,自讨了好一番冷冷淡淡的没趣后才去收拾自己的睡处。
当然,是在地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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