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备在厂区最北边一个钢结构的库房里,外表的确很新,但也不像是只用过几个月的样子。王金凤看见设备的铭牌在使用当中仿佛被砖头砸过,出厂日期已不是很清楚。她仔细辨认,好像出厂日期是两年前。“当然,这样的设备即使用过两年也不算是破烂。”王金凤心里想,感觉还行。不过为了表示自己还专业,也为了使机器价格再降一降,她对杨本忠提出自己的想法。
“出厂日期是不能代表购买日期的。”杨本忠不假思索地说道,“我们要以购机的票据为准。你说是不是,王村长?”他口齿清楚地说。
王金凤无言,又去查看机器。
自进入库房,于爱军便喜欢上这套设备。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样一大宗设备只需要六万块。“六万块,这一大堆设备就可以拉回家,真是做梦一般。”他想,暗自庆贺此行不虚。
“价格就是铁定的六万块么?”王金凤笑着问站在她旁边的杨厂长。她感觉自己的笑不纯粹,也许为了达到目的,她怀疑自己使用了会令男人产生错误思维的媚笑。
杨厂长果然就忘记了说话,看着她笑,两片薄嘴唇的嘴巴裂开,尖下巴显得更长,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好牙齿。
“杨厂长不是说可以左右这套设备的价格?至少……”王金凤脸上笑容略收敛。
“六万块已经是村里不会通过的价格。刚才在办公室里我不过随便说说,没想到王村长竟有意。”杨本忠说话流利,而且是毫不犹豫,张嘴就来,显然是有过深厚阅历或者说见过大世面的。“平心而论,这套设备八万块是值的。那个小厂子的厂长也算是个内行,知道底细,要不他不会拜托我们的村领导。他呀,就是小肚鸡肠,身上还带着那么点做小买卖人的心性,能省一分算一分。他不去想设备买回家一天可以给他挣多少钱。还有,他这样算计来算计去,押金也不交一个,一旦有合适的买主,村子里马上就把设备卖走了,他岂不是空忙活一场?他凭借的就是干这一行的人很少,设备不会说卖就卖掉,可是,这也是咱们的产品供不应求的原因。他呀,只怕是后悔药吃定了。”杨本忠脸上露出嘲笑的神情。他的狭长脸很适合这一表情,做得丰富多彩,既有嘲笑对方,又有夸奖自己的意思。
王金凤知道价格是没有商量余地的。
“杨厂长,如果我们要买,六万块是不是就可以买下来?”于爱军拿手摸着机器上的一个铮亮的金属镀件问。
“我原来说是要和我通通气……”杨本忠大眼睛水灵灵的,脸上是一副做游戏的表情,似乎在怪罪于爱军不懂办事。
“那要多少钱?”于爱军干脆说。
“你们的确是要买?”
“是的。”
“这……”杨本忠看看于爱军,又看王金凤。他的话停顿下来却不是表示他在犹豫,他脸上一直带着一种玩世不恭者轻松的笑,尽管讽刺和嘲笑的意味要多一些,但总是显得很沉着、镇静,旁若无人一般。这样的大热天,看他的冷静倒好像是生活在寒天里,也仿佛他的血是冷的,酷热与他无关。“好吧,我替你们问问大厂长。要是不行,你们别怨我,要是商量通了,你们,对于我,就看着办吧。谁叫我们有缘呢。要知道,我的办公室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今天是你们吵醒了我的午睡……”王金凤听了心里感觉很别扭。“我原来是生气的,待到出门看见两位那么恩爱,我忘记了我是预备出来呵斥对方的。我邀请两位进办公室,感觉是遇见老朋友一样。”他看着王金凤嘴角裂开。王金凤就去看机器。
于爱军绕着机器走了两圈,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就好像他和这台机器前世有缘似的。他真想现在就掏钱买下设备。
“机器两位也看过了。我感觉两位不是太懂。这样吧,你们找个明白人过来看一下,要是真有意我们再商谈。”杨本忠对待要爬到机器上方一探究竟的王金凤说,“我们先回办公室。这库房是太热了。热,我是受不了的。”这句话原本由于爱军说更合适。说完话,他转身朝大门走去。
三个人走出库房,原来过来开门的那个六十几岁的老头又过来把门哗啦啦地关上。老人似乎仔细看了王金凤和于爱军,仿佛要辨认彼此是否认识一样。王金凤是无意看见这一幕的,她也仔细看老人一眼,老人就把身子整个的扭过去。王金凤并不认识老人,有些奇怪老人的动作。
杨本忠头前带路,王金凤和于爱军后边跟着,三人又一起回到办公室。路上听见库房后边有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有人大声吆喝,还仿佛有叉车开动的声音。
“那是在手工装车。充气砖,就是被人叫做‘面包砖’的。没办法,电还是没送上来,”杨本忠解释说,“本来我们是有输送带的……每年的这个季节都是很忙的,要不是有存货,三班倒也是完成不了订单的。村里的领导层只知道催促我们,却不知道这份工作有多辛苦,也不知道设备的小时工作量是限定的。他们只以为工人干得快机器效率就会高。照我们现在的订货量,我估计来年我们又要上一套设备。逐渐的,一些小型设备是要离开我们的工厂,而我们的工厂也要发展壮大到现在的十几倍以上的规模。”
王金凤深有同感地点头。她心里想,自己要是真办成制砖厂,要多久才能有如此规模。想到于嘉平,想到草帽村偏僻的地理位置,她感到困难重重,又有些疑虑。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认识眼前这位杨厂长,她的心一直忐忑着。她以为自己是头一次创事业,难免会有如此感受。要是没有,大概又要不对了。
回到办公室,落座之后,年轻女孩过来倒水。王金凤喝茶,发现茶水是新的,很热,口味也有所不同。她看着弯腰低头专心倒茶的女孩,心里有所想。女孩抬头看见王金凤看着自己,不禁微微一笑。从身高和外形特征讲女孩已经是大姑娘了,从相貌上说她是女孩是相称的。女孩脸上皮肤娇嫩、表情单纯,有一种青春懵懂的欢喜,或者说狂热,就是对于自己喜欢的可以不顾一切——但是女孩显然还没有遇见喜欢的,无论是工作还是朋友,或者说恋人,所以,她还是那样的羞答答,如鲜花含苞一般,将许多精彩,或者说热情隐藏。从女孩的脸蛋上,王金凤认为女孩不是这位杨厂长的贴身秘书,尽管女孩对杨厂长是那样的唯命是从。四目相对,女孩粲然一笑,王金凤也是报以会心一笑,但是她又仿佛发现一种哀伤写在女孩脸上。她看杨本忠,以为一定是这个烟鬼似的男人伤害了她。但是即使受到伤害她又能怎样呢?王金凤替女孩感到悲哀和无奈。正好像十几年前自己在一个私营服装厂上班,老板的公子是位翩翩少年,成为许多年轻女工背后议论的焦点,也是她们内心里的白马王子。一旦有谁在公众场合多看了公子一眼(这事总是会有人发现),大家立即会取笑她,拿她寻开心;如果公子跟谁说了话,那更是了不起的大事,羡慕加嫉妒一定会让你寝食难安。王金凤曾被人如此取笑过,现在想起来,那是多么的无聊,而在当时,仿佛公子哥冲她们中的任何一位一招手,她们立即就会服从,不计后果、死心塌地的去爱他,把自己的所有都真诚地奉献给他。现在,眼前这个女孩,只要是老板做事不是太过分,她能怎样?她唯一的反抗就是辞职离开这里,但是,她的命运就会好起来?命运里太多的未知数让人鼓不起勇气反抗伤害和欺凌,同时,人又是极能够习惯成自然的,如果从中又能收到一点点好处,那逆来顺受的习惯更易养成。这种现象在这位女孩可能也有,可是,王金凤更感到不平。她低头喝茶,无奈之下,只好庆幸自己不曾做过这份给人端茶倒水的轻松工作。
“你们什么时候带人过来看机器?”杨本忠问。
“带人?带谁?”于爱军有些纳闷。
“我不是说你们可以找个行家过来看一下设备吗?”
“不用那么麻烦。”于爱军斩钉截铁地说,“杨厂长,你就说这设备非六万块不行?”
“这我说不算,还要问过大厂长再给你们答复。”
“那好,你现在就问。”于爱军说。
“王村长,你的意思?”杨本忠转头向王金凤。
“麻烦杨厂长就给问一下吧。”王金凤表态说。
“那好吧,你们稍等,我去里边跟大厂长通个电话。只是不知他午睡……”他看一下北边墙下一架落地大钟,“可以了。小宇,你拨厂长的号码。”他一边站起来一边对里边的女孩吩咐说。
女孩答应一声。杨本忠就走进里间,把房门随手关上。
“我们这样办事是不是急了点?”王金凤小声对于爱军说。
“现在我是想通了,就是你不干,我也要干。我豁上去了。”于爱军手上玩弄着那只茶水杯,眼睛盯着里边浅黄色的茶水,鼻子闻着茶水散开来的淡淡清香,字字清楚地说。“没有胆量就没有产量,我就赌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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