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儿?明儿必定周全的。”
听得这话,黛玉一时沉默下来,她素日不喜宝钗,只觉是个心里藏奸,矫揉造作的,然则背后论人长短,且说这些个事儿,她也觉得无趣,便只得叹一声,道:“罢了,也是各人缘法,说不得什么的。”说罢,她便丢开手去。
及等翌日,湘云便请贾母等赏桂花。贾母等都笑应了,午间便一道进了园子来。宴摆在藕香榭,它身居池中上空,四面有窗,左右曲廊婉转跨水接岸,后面且还有曲折竹桥暗接,且不远处山坡下两颗桂花开得极好,河里水也碧清,阔朗清亮。外头好,内里布置也极妥当,两张竹案,一者设茶具,一者设筷箸酒具,边上一处煽风炉烫酒,一处煽风炉煮茶,干净利落,十分周全。
贾母扶着凤姐的手进来,一看便喜道:“这茶想的周到,东西也都干净。”湘云却笑着道:“这是宝姐姐帮我预备的。”贾母听了,就道:“我说这孩子仔细,凡事想得妥当的。”眼底却少了几分喜色。黛玉从旁见着,便望了宝钗一眼,见她含笑微微垂下脸来,便偏过头去,且与迎春道:“不觉已是入了秋,这风一吹,倒越发有些冷了。”
迎春笑道:“你本就单弱,衣裳上头合该更仔细些。”探春听得也是点头,回头略说了两句话,那边贾母就说及旧日掌故,一时众人凑趣且不提。及等坐下,黛玉便自然而然坐在三春之中,省得再对着宝钗。贾母却招手道:“玉儿过来。”伸手将她揽住摩挲一回,又令坐在下首,亲近之意比旁个更是不同。又有宝玉笑语相对,一时便横生几分旁样意趣来。
后头一番享用笑闹且不细说,贾母王夫人等吃了螃蟹,又吩咐两句,就自回去,湘云宝钗便令收了残席另摆一桌,又取了诗题,用针绾在墙上。众人看了,都说新奇,又怕做不出来。湘云便将这不限韵的缘故说了一回,宝玉头一个欢喜:“这才是正理,我也最不喜限韵的。”
彼此细说两句,便随意散去,或钓鱼,或玩花枝,或出神,或说笑,独一个宝玉最忙,一回瞧黛玉垂钓,一回与宝钗说笑,一回又与袭人厮磨,却真个欢喜不尽。
然则做的诗来,他虽是与众人一般,都是看一首赞一首的,内里却尤其盛赞黛玉,李纨公评一番,推黛玉居首,他更喜得拍手叫极是极公道。黛玉见他如此,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口中却推辞:“我那首也不好,到底伤于纤巧了些。”由此大家又评了一回各人诗文,复又要了热蟹,在大圆桌子上吃了一回。
宝玉心中欢悦,笑吟了一首咏蟹诗,又生出豪情来,竟放言谁还敢做。黛玉心里微微一动,生出几分不服来,回头一想,却只得一笑,并不曾接话。倒是宝钗不知怎么得,半晌后便笑道:“宝兄弟吟得有趣儿,我也勉强了一首,未必好,写出来取笑儿罢。”说着也写了出来。
大家细看,才是两句,便不禁叫绝。宝玉更看得目不能移,连声道:“写得痛快!我的诗该烧了。”及等看完,众人都说这才是食蟹的绝唱,以小喻大,只是讽刺世人太毒了些。宝钗本自谦逊,此时却不谦逊,面上含笑,双眼往众人处扫了一眼,又在宝玉处略略一顿,才收了目光。
黛玉看在眼底,眉头一皱,欲要说些什么,不想这时候平儿忽而来了。
第一百零五章诉细故难言不平心
众人便问缘故,知道是她为了热蟹,忙寻了十个极大的与她。彼此又说笑两句,平儿坐下吃了两盏酒,又要吃螃蟹,李纨在旁瞧着,心里想到她的品格儿,又比着自己并凤姐儿两处,心里生出几分怜爱,便揽着她打趣两句。不觉众人便论起各个屋子里的大丫鬟们,李纨听着,一时想到过去,不觉心里微酸,且将当初贾珠的配房不中用等话说了一回,竟伤心落下泪来。
众人劝说两句,便都散了去。
黛玉本是个心思缠绵的人,听得心里闷闷的,及等回去,便与紫鹃说道:“珠大嫂子平日里好好儿的,也瞧不出什么错漏来。可若往深里说去,竟也是个可怜人。虽有个兰小子,她自个儿却是活得呆木,竟无处寻自个儿的心。”紫鹃听得糊涂,道:“姑娘这话又是从何说来?我瞧着珠大奶奶平日虽少往外头走动,却也是有说有笑的,并不见十分颓唐。”
春纤正端茶过来,听了这两句,心里打了个转,便道:“姑娘说得很是,珠大奶奶虽面上不显,心里却只一头系着小兰大爷,一头系着去了的珠大爷,哪里想着自个儿的日子?虽是在绮罗丛中,却是槁木死灰一般了。便有旁样的心,抬了脚还没走到门口,一时又转了回来,竟不是为了自个儿活着。”
“你又说昏话?谁能自个儿半个人不靠,半个人不牵挂,竟自过活不成?早被外人扒皮抽筋吃了去!”紫鹃伸出手指顶了春纤额头一下,嗔道:“你要有这样的心,也还罢了,只我们与你过一辈子。姑娘却必得个好去处的,若也被你带累得偏了心思,岂不是罪过!”
这样的话春纤虽觉得听得不顺,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世道,黛玉这么一个千金贵女,那样的归宿才是好的。她所想的那一些,原与几百年后的思想,放到这里来说,便是个疯子的荒谬念头了。由此,她沉默片刻,也只得点头道:“是我想岔了。总想着一般也是人,凭什么从生下来就分个弄璋弄瓦来?便不愿一生喜乐由人做主了去。一日两日的,倒似真个念着自个儿的喜乐,倒忘了什么是和光同尘了。”
黛玉原便生就一颗玲珑心,听春纤话里意思,不觉也生出一番念头来,暗想:虽说与世情不合,这话却说得颇得我心,从事对人,自然也是凭着自个儿的心的。若事事都想着人情世故两字,竟不是个人,倒是个庸碌了。由此,又见春纤颇有泱泱之色,她便道:“你原也想的不错。为人做事,总要对得住自个儿的心。然则,这也是世间至难的事。谁不想着遂心如意?又有谁能做了去?不过分个亲疏远近,尽心罢了。紫鹃你也不用多说她的,要不是在我们跟前,她也再不说这样的话。”
三人正自说着,忽而贾母使人唤黛玉过去说话,便止住话头。黛玉且收拾一回,便是往贾母处去。
贾母正自歪在一个大迎枕上,见着黛玉来了,便令靠着自个儿坐下,又屏退旁人,吃了两口茶,才叹道:“云丫头往日里可说了甚么话不曾?我瞧着她却不似往日爽利了。今儿的事,便很有些不同。”
黛玉听得这话,心中一想,方慢慢着道:“您说这个,可是瞧出什么来了?”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见着贾母神色不动,方又道:“往日里并不曾听她说什么,想来纵使有些事儿,她也不合多说的,风里来风里去的,若旁人传出去,她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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