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嫌隙,反倒不好。不如托晴雯传个信过去。再者,妙玉的事儿,他们那里还没个信儿的,也该问一问才好。”
紫鹃也点了点头,又说春纤:“也不知道她是个什么心,死活不愿,我们也不好多劝。常言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她自个儿不曾细细想清楚,纵我们劝得一时,后头也得她自己过日子哩。”
“你说的是。我们也不过略尽存心罢了。”黛玉点头。两人再说了旁的小半晌,晴雯便是到了。黛玉忙笑令她座下,又使紫鹃在外头瞧着,方说了缘故,又道:“若他还是不解其中心意,只管让他读一读宋之问的《渡汉江》。旁的倒也没什么,前头春纤送了一封信,我瞧着她还挂念着,你也问一问那信究竟是个什么结果。”
“我记住了,不过传个信过去,原没什么难的。”晴雯笑着应下了。下晌就使人传信与多姑娘,翌日回家就见着了那方家的,将事儿细细说了一回。那方家的也学了一回嘴,并没有半点疏漏,回去就将这话告与顾茂,又道:“那丫鬟在那里候着呢,大爷有什么话,只管现在吩咐就是。”
顾茂正自体味《渡汉江》的深意。
这一首诗,原是五言绝句:‘岭外音书断,经冬复历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不过二十字,用在这里却是颇有深意。自然,黛玉择取这一首诗文,说的不是乡情。但里头包含的亦是,也是一层层脉络分明的:春纤身世艰难,历经坎坷,如今虽有团圆在望,她不免情怯,难下决定。
这样婉转相告,说的又是这样的缠绵心思,顾茂一一体味,不免叹息一声:“妹妹历经磨难,如今这样的思量,也在情理之中,我原该更仔细些才是。”说完这话,他又想到令人带话过来的黛玉,神思更是一荡:那位佳人,他也曾有过一面之缘,当日虽觉超逸灵动,风流袅娜,却不知道竟是这般剔透玲珑,这般深情厚谊,这般才情出众,不愧出身书香门第,数代列爵之家!
第九十七章着手小处心感暗意
顾茂这般思量一回,心中犹自激荡,方家的却又轻声相问。他便自匣中挑出一张笺纸,又磨墨取笔,不消多想,便提笔挥就,写下四个字来:高山流水。而后,他将这笺纸交予方家的,只道:“旁的话你不必提,只将这笺纸送过去就是。她们自会明白。”
那方家的略识几个字,不知道这里头的意思,只凭着一份忠心应承下来,回头就将这笺纸送了过去。不说晴雯见着这个心里心里,后头顾茂倒有些后悔造次:一时心情激荡,却将婵娟做秀士,倒忘了男女大防,竟送了笔墨过去。如今自己与妹妹尚未认亲,名分未定,这东西送过去,她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就是那位林姑娘,大约也是要为难了。
他这么想着的,收到笺纸后的黛玉正是面上微微一红。偏又有晴雯在旁疑惑:“这好好的话不说,偏送了这个来,竟是打哑谜似的,姑娘可知道这四个字的意思?”
黛玉胡乱应付两句,打发了她回去,心里却已是明白过来。
所谓高山流水遇知音。顾茂题写四字,意却在知音两字上面。知音者,知己也。所谓知己,自己代春纤道明心迹,自己与春纤,自是心思相同。所谓知音,自己待春纤之意,顾茂待春纤之心,两者相合,亦是相同。这四个字,既是赞颂自己与春纤情分不同,也是表明顾茂待春纤的郑重。这倒是我与借《汉江》道春纤之意有异曲同工之妙。
有了这般思量,黛玉便将羞涩暂且放下,又细看那信笺。见那笺纸不同流俗,上有水墨荷花,墨色晕染,勾勒绝妙,却只占据一角,并不夺了笔墨的风采,不由赞道:“这笺纸断然不是外头市面上的,想来是自家所制,殊为可爱。书法亦是严谨秀逸,端然有大家风范。”
口中说着,她心中却知道,这笺纸虽可爱,但规矩礼数在那里,竟不好留下的。若不合落入旁人眼底,怕自己这一屋子上下都没个干净了。
紫鹃不知道什么笺纸书法的,却是看得出好歹,又深知深宅的规矩,见黛玉颇有些不舍,便笑着道:“我瞧着姑娘自己做的,并不比这个差呢。”说着话,她微微推了推春纤,使了个眼色过去。春纤也正体味着四个字的意思,心中正略有所觉,被紫鹃一推,方回过神来,再看黛玉眉眼婉转,妙目生辉,不觉心中一动,往前走了一步,细看那笺纸几回,才道:“字儿写得真好看。”
“可不是。”黛玉也点头,手指往那四个字上面摩挲半晌,才叹道:“我是女子,虽也是日日习书,到底笔力有所不及,且平素所习多是卫夫人的簪花小楷,婉转有之,筋骨不足。”说完这话,她想了半晌,便令取来笔墨,自己又从匣子里取出一张素白笺,先以水墨勾勒,再以挥毫题字,竟是临摹了一张差不离的。
春纤细细看来,这一张素白笺纸虽有九分形似,却只有二三分神似,心中不觉对顾茂生出些感佩来:黛玉之才不必细说,原是钟灵毓秀,但她日日习书,也是极勤勉的。但这样的她,却在刻意临摹之下,只有这么一个结果。虽说也是男女有别,但也可以想见顾茂天资才华,并不下于黛玉。而能以这四字相回,愿意顾及周全自己的心思,他的心性品格也绝不会差了。
想到这里,春纤不免轻轻摸了摸那一张笺纸,却没有说什么话。
黛玉是个玲珑心窍的,看她这样子,不由叹了一口气——她临摹这笺纸,也是知道这东西留不得,便自己仿制一张,留与做个念想罢了。但春纤这般情态,她便不愿再做那等焚琴煮鹤的事来。
却不想这一声叹息下来,春纤立时回过神来,忙收回了手,面上微微一红,低头道:“姑娘,我去取炭盆来。”说着,回身匆匆离去。黛玉见着她这样,一怔之后,又觉得有些好笑,紫鹃更是笑着道:“真个是犟嘴的,心里早软了,面上嘴里却不肯说出来。”说完这话,她又往那笺纸看了一眼,也觉得有些可惜:“只是不好留下这个。咱们府里头,虽不好说是墙都长了耳朵会说话,到底不同旁的地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原是礼数规矩,再错不得的。”黛玉心里也是可惜,面上露出几分怅然来,口中却道:“再说,若不是春纤的缘故,我也不能收下这个的。”
紫鹃点头称是:“自然是这样的规矩。”她心里却想:也是姑娘寄人篱下的,万事须得小心仔细,不然这样的东西,姑娘早与了春纤——那可是她的亲兄弟,并不是外人,她自己收着又有什么妨碍。
潇湘馆里正念着,王夫人却也正念着潇湘馆:“这些日子,林姑娘那里可好些了?前些日子我仿佛听了一耳朵,说是她身子有些不爽利?”
彩霞便笑着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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