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各执一词——同一件事情立场不同,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好不容易把立场整一致了,该用什么解决方法又是众口不一;等到方法也鼓捣得相同了,该派谁去做又得吵吵好几天,最后陛下火气大的时候就直接拍板定案了。
所以这“容后再议”,是陛下常挂在嘴边的一个词。短则十日,多则三月,早已是惯例。
钟大人便是这么想的,他寻思着昨晚陛下说“容后再议”,明显是想避而不谈,这“容后再议”起码得到半个月以后了。
女儿被他拘在家里禁了足,这事他不提,朝中再不会有人提。等到过了风头,陛下把这事给忘了,也就不那么丢人了。钟大人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谁曾想,殿前监“有事启奏——”的唱腔刚落下,便有人提起这茬了。钟大人顿时觉得脸肿,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钟大人站在太和殿右边第五排,这声音是从前边传来的,声音十分陌生,似乎是不常在朝堂上出声的一位。钟大人眼睛带火伸长了脖子,就想看看是哪个浑人这么多事?
瞧清启奏人的下一瞬,钟大人就闭紧了嘴巴,黑着脸再不想吭声了。一时暗恼:他今日就该告病在家啊!这当口告病退朝还来得及吗?
“昨日有钟家次女向陛下表明心迹一事。”说话的正是钦天监监正,他垂着眼睑,声音听不出半点人气:“臣将其生辰八字以紫微斗数之法细细掐算一整宿,终于算得了结果。”
垂首敛目的众大臣都偷悄悄瞄了一眼过去。
说起这钦天监监正,算得上是当朝一位奇人。天生额心生有一道疤,仿佛是一只竖着的眼睛,不知何时会睁开,看得怪渗人的。
其幼时不过是个弃婴,有幸被上一任的监正捡回了家,起了个名叫天敛,无姓。上一任监正见他在术数和掐算之上极有天分,便带着他入了门,待监正年老后自请致仕,便将天敛推举了上来。
历来这钦天监都是朝中一个十分微妙的部门,明面上其职责是观察天象、制定历法的,可实际上什么奇诡之事都能算得出来,十之八九都是准的。
十年前的某次朝会上,天敛曾断言蜀地将有地龙翻身。御史当朝斥他妖言惑众,天敛一语不发,只面无表情看着他。太上皇将信将疑地叫那处百姓撤离,半月后竟当真有地龙翻身,震毁房屋过半。
而最叫人毛骨悚然的是,先前斥他妖言惑众的那名御史竟在地动当日于书房暴毙身亡,没查出任何因由。书房的四面墙上全是那御史亲笔所写的蝇头小字。至于写的是什么,太上皇秘而不宣,将此事揭过不提。
而钦天监监正凭这么一件事跻身进了瞪谁谁没命的高手行列。坊间传闻这人是被老天爷庇佑的,生来便有第三眼,凶煞之气与祥瑞之气于一身,若逢盛世,可保国之安定;可若是大厦将倾之际,此人还能推波助澜。
朝中大臣都对他又敬又畏,恨不得离他十步远。
别人有事启奏的时候往往是慷慨陈词,仰头直面天颜;钦天监监正却一向是面无表情,垂着眼只望着自己身前三尺之处,仿佛连陛下都不值得他抬一下眼皮。放别人身上必然是大不敬,他做起来却丝毫不显违和,就好像这人天生就该是这样的。
太和殿内静了短短几息功夫,钦天监监正又说:“钟家次女不宜入宫伴驾,有三不可。”
“其一,钟家次女肖猴,与陛下相克。”臣子不得妄言陛下私事,众臣只能掰着指头自己算:陛下明年双轮,今年正好二十又三,肖虎——啊,猴虎果然相克!
钟大人喉头一哽。
“其二,钟家次女年十九,行年值计都,主孤寡,今年不宜考虑姻缘之事,明年方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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