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我上完了课。太阳晒得水泥路泛出白热的光,病恹恹的几根树枝里头,油蝉“flee”、“flee”地叫着。掀开综合服务站门口的竹帘子,颓废叔正在躺椅上扇着扇子看电视剧,我把十块钱压在柜台上。
“老板——麻烦给看下机器。”
我的驱动器没什么问题,但是年代实在是久了些。一想到晚上要去和冯老虎对练,我就开始担心起它的安危。这是一只祖父传下来的“云顶山甲二”型的驱动器——现在云顶山的驱动器已经是清一色的丙一+丁三型的高低搭配,而且是军警特供;甲和乙两个系列的产品连售后服务都没有,全靠我自己维护。它目前到底是个什么状态,连我自己也说不准。倘若出了什么修不好的故障,恐怕我也就只好买一台“喜鹊”去上课了。
顺道一提,买一台喜鹊这样的事,是万万不能告诉我母亲的。
我的母亲一直非常固执地认为我们依然属于中产阶层,并且艰难地维护着这种脆弱的表象。尽管我认为家里的情况也就仅仅是普通的市井小民而已,与隔壁的张三李四毫无区别;然而每当我稍稍表露出这样的意思,母亲就会勃然大怒道:
“你知不知道,你要是自己都不把自己当人,你就真和他们一样了!”
她似乎一直沉睡在她所认为的“中产阶级生活”的梦境中,并且唯独过着这样的生活才算是个“人”。这样的执念叫她始终处在一种恐慌的状态中,像是正在做巢的啮齿类动物,忙忙碌碌地积累物资,来营造如此的中产阶级生活氛围。正因如此她宁可让我用传了整整两代的云顶山,也绝对不会买一个新的,从而承认了家中拮据的经济现状。
颓废叔从躺椅上爬起来,把十块钱扔进零钱盒子里。他接过驱动器,拿在手上仔细地端详了半天,然后转过身去翻找工具。
“整个学校哪,用云顶山的连你就俩人。每次拆机器都得找那个老型号的线夹,可愁死我了。”
他一边忙一边嘟囔着。
“另一个是谁?”我忍不住这么问。
“另一个?另一个是微观作用子学系的助教。他可是个神人呐。”
颓废叔已经把单片放大镜吸在眼窝上,正试图用一字螺丝刀撬开金属后盖。他撬了好几下都没有成功,于是头埋得愈发得低了。我想凑近了看看他在做什么,可又怕挡了亮,只好站在个不远不近的位置伸着脖子张望。正在这时又有个人走了进来,把驱动器拍在柜台上说道:
“老板,老样子给您放这儿了。清个灰。”
我一瞧,这竟然也是云顶山的驱动器,虽然那外壳是镍铬合金的,还嵌入了陶瓷绝热套,大约是性能更好的甲一型。颓废叔听到声音,猛地抬起头来:
“哟,刚还说到您那,想着您这时候也该来了。这学生也用的云顶山。”
那人点点头,“哦”了一声,便取出十块钱递给颓废叔,转身离开了。我端详着他的背影:他又瘦又高,穿着旧式的黑色中山装,肩膀上一层白色的粉笔灰格外显眼。整个人看起来只有三十岁上下,可是头发却灰蒙蒙的,不知是粉笔末落上去了,还是早生华发。左腿似乎有点问题,走路的姿势异常僵硬。颓废叔看见了,就说道:
“看他那。奇了怪了,这人找不着老婆,在男生里倒还满受欢迎的。听说去年还有个男生给他写情书,叫辅导员发现给退学了。”
他大概只是无心地一说,我却不由得多想了一步,脸一下子就涨红了。我想解释自己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倾向,也不过是好奇所以多看了一眼;然而这话解释出来总像是此地无银一般。于是也只好尴尬地笑了笑。这边颓废叔已经打开了驱动器的后盖,连上了示波器,拿测电探针这里碰一碰,那里碰一碰。过了许久,他松开了线夹说“不妨事,给你换个新二极管”,于是一串眼花缭乱的操作,最后又拿焊枪往电路板上点了几下,把后盖“啪”地合上了。
“保养得不错,就是机器太老,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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