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他这番话说得极真诚,白简行没再说什么,收回目光,径自朝床走去,片刻又进入打坐入定的状态。
“阿简,帮我把烛火灭了罢。”傅成蹊继续将头埋在被子里。
烛火闪了闪,灭了,月光透过窗纸漫了进来,
夜已深沉。无梦。
*
醒来时天未亮透,暖炉的火灭了,地上寒气重,傅成蹊是被冻醒的。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床的方向,原本打坐入定的白简行,此刻仍然是坐着的模样,头却微微垂下,呼吸匀长。
傅成蹊嘴角微微扬起,哈,这小子果然还是个孩子,明明很困了,每天还这般倔强,这样坐着睡着凉不说,对脊椎怕是不好。
傅成蹊从被子里钻了出来,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本想让他躺下,却又担心动作太大惊醒了他,犹豫片刻,只拿起一旁的绸被裹了裹他的身子。
白简行的睫毛似动了动,银白的头发松松的垂在肩膀上,傅成蹊心中好笑,难得见到这个小师弟如此无防备的样子,被冷醒也值了。
*
轻轻踱到桌案旁,摸了把椅子坐下,看着渐渐透亮的晨光发呆,喝了一口冷茶。
应该是许多年前的事,那时候阿远也这般大,十五六岁,阿远阿远,二皇子傅宁远,两人自小亲厚,人人称赞皇家难得如此兄弟和睦。也是这般冷的天,大雪初霁,太子傅成蹊十八岁生辰,往东宫送礼的人如河里的鲫鱼,络绎不绝,各种金银珠宝古玩字画,热闹是热闹,名贵是名贵,却没有一样让傅成蹊想多看两眼。
独独是傅宁远亲自送来的两样东西,让傅成蹊乐了一整天,一坛醉月凉,两只永明盏。
醉月凉是酒中仙品,酿酒的水,收的是每年八月十五日子时吟游花上的露珠儿,作麴、浸麴、炊、酿的过程中汇入仙家灵力,待七七四十九个月圆之夜,酒初成,再浸入百花百草精魂,又待七七四十九个月圆夜,酒成。
永明盏是杯中仙器,取昆仑雪玉为质,以灵咒加持,晶莹剔透,暗夜流光,酒入盏,似一汪浩浩乾坤。
傅成蹊好酒,傅远宁赠好酒,傅成蹊好仙器,傅远宁赠仙盏,最了解太子的人,非二皇子莫属。
傅成蹊心知,阿远对仙器道术之流从来看不上眼,却因自己欢喜,他愿意花费大力气求得。
那日,他两人费了好些气力,避开宫人的视线,偷偷摸摸跑到雪庐相对而坐,你一杯我一杯,快活似神仙,不多时,一坛仙酒见了底。傅宁远不甚酒力,卧在雪庐的石榻上,傅成蹊怕他冷,褪下狐氅紧紧裹在他身上,傅宁远也是这般,睫毛微微颤动,傅成蹊自己则身着单薄的衣衫坐在一旁,微眯着半醉的眼,看白的雪黄的瓦红的墙,直到掌灯时分,宫人寻了来。
少年人不畏冷,其实只是强撑着,那日后,太子二皇子都染了风寒,太医急急两头跑,累得山羊胡子乱颤。
傅成蹊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如今那两只永明盏,是否还安安稳稳地躺在东宫?随后又摇摇头,连东宫的太子都完蛋了,何况那两只杯子?不知道这两件宝贝早已落在谁的手上了罢,当真便宜了那人,啧。
事到如今,傅远宁这个名字,在他心里却已经惊不起一丝风浪了,不知多少世的缘分才能做兄弟一场,原来这份情谊,只是我一厢情愿,是是非非也只是前尘往事罢了,只望那些被我连累的人,如今已经好好投胎了罢。
*
傅成蹊一手支腮,误入回忆深处,竟渐渐又有些乏了,迷糊了一阵,一阵敲门声把他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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