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眼的,都快十年了还借着典故指桑骂槐。不过他对我倒是很讲义气。”子衿想到这里,捧着书心里很是熨帖,“这么相信我啊,不怕我骗你?吃死了我不会欺负你!”
他将《左传》合拢,又去翻第二个抽屉。
那里存着一些信件。
纪明尘平日里处理事务都在前堂书房,不在卧室,想来不会有什么机要。“倒有可能是送给相好的红笺!”子衿兴奋道,“快来让我瞧瞧情诗写得好不好。”
他挑了一张闲闲拆了,确实是纪明尘的字迹:“诶呀,这么一看完全就是按着我的字练的嘛,只是他手劲大,比我更加遒劲有力。”心里颇为欣慰,“他从前那一手字跟鸡爪爬出来似的,如今能写成这样,可见是下了苦功夫练的。”
信里头的内容,却不是什么风花雪月。开篇没有写抬头,只是语气平淡地交代着自己的近况:“修炼有所突破,年后修到俱神宗境不成问题,你呢?”
“这个信他是写给一个剑修看的。”子衿扫了眼落款,没有自称,只有“元贞五年十月十七”字样,掐指一算是三年前。他又去找信封,也没有找见。
子衿耐着性子读下去:“盐津渡的摆渡人过世了,他的那条狗我带了回来。”
子衿想起了听花院中的那个小坟包。
他们小时候下山斩剑,每一回都要过盐津渡。摆渡人无儿无女,身边就这么一条黑白相间的小狗。不是什么名种,但很聪明,经常跳下水去救落水的旅人。他原本想问摆渡人讨来养着,可是父亲爱洁,云中阁里不让养宠物,子衿就经常偷偷去看狗子,喂他好鱼好肉。去得多了,狗子就与他很熟,总是钻在他脚下盘成一团舔他的裤脚,不知道有多粘人。他那日看到自己小时候住过的院子里竟然有个小坟包,还放着一些肉骨头作贡品,还很诧异。
原来竟是它。
“我长大了,狗子也老死了。”子衿不免有些伤感。“还好哥哥给它养老。”
小时候纪明尘总是嫌弃狗子长得乱七八糟,摸都不肯摸一下,明明心里这么惦记着呢。
“口是心非。”子衿忍不住失笑。
他心里暖融融的,打了个滚,继续翘着脚看信。
“拂柳生了第二个儿子,她丈夫开了个酒馆,生意很好。我是听照花说的。”
“拂柳……照花……”他一下子坐了起来。
这是在听花院里伺候他的小丫鬟!他以前一直觉得他会把她们俩纳入房中的呢,竟然就这么被嫁出去了么!
“与其说被嫁出去了,不如说这么多年是他照拂着……”子衿这时候身上汗如浆出,手心都是冷的,只一颗心在胸口砰砰直跳。“他是和谁交代着这些事?他这个信……他这个信……是不是……”
子衿猛地把信拍在案上,用手掌捂着,不敢再看一眼。这一刻他仿佛看的不是一页纸,而是纪明尘的心。
但他终于还是想知道。
他心里是不是藏着……
只有一行字了。
子衿松手,翻开。
“我又去了一趟小汀州。”
只这一行字。
信笺上大片大片的空白。
但看在子衿眼里,眼前却是小汀州上纷纷扬扬的桃花。
那一年春天,他和纪明尘第一回下山斩剑,路过小汀州。小汀州上有株老槐树,据说就是韦固遇月下老人处,后人在这里供奉起了庙宇。有情人不远万里也要来这里系上红绳,求千生万世在一起;而心上人求不得者,则在月圆之夜讨一盏铜花铃祈愿。
老树开花,一年一度。道人采花浇铜,铸成花铃,铃下悬一木刻名牌。在铜花铃上刻下心上人的名字,月老便会看到你的心意。
他们小时候求过一次,拿到手却都不知该写谁。
他和纪明尘一同跪在槐树下,手中握着刻刀犯难:“一次只能写一个么?照花和拂柳我两个都写行不行?……你怎么写的那么快?你写谁了?”
纪明尘坦率地给他看。
他张望了一眼,只见上头四仰八叉三个大字——“胸大的”。
“纪明尘!你这样要遭报应的我跟你讲!我要是月老我就给你个平胸的臭婆娘,气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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