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莲死后,余森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仿佛一个大小孩似地笑了,他有时候会失神,有时候会闷声不吭。他再也没有那么好的心情陪余华然玩耍了,庞大的悲伤、孤独,和独立培养儿子长大的责任像重重峰峦一样压在他的肩膀上,想轻松也轻松不下来。
余华然度过了一段漫长得仿佛一辈子的日子,他在失去母亲的同时也失去了父亲。他终于在成长中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在他终于能够理解母亲的时候,那个女人的笑容早已在他的记忆中糜烂成模糊一片,最后浮现的,竟是一朵血莲,仿佛诅咒。
他为此自责。
余森偶尔会跟他搭两句话,但是空白得仿若陌生路人。余华然并不知道父亲只是压力使然,希望他能过得更好,不比完满家庭的孩子生活差上哪怕一丁点,所以逐渐生成了宁愿多干活也不想浪费时间在无关重要的交谈上,有时候又是因为太累了,所以没有力气与心情。他以为,父亲像母亲一样,逐步地远离他的生命。
那一刻他再也忍不住了,疯了似的扑过去抱着父亲,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抱着落泪。他已经长大得足够完全了解自己的一切,他知道自己的性取向,知道余森于他来说并不仅仅是父亲那么简单。而正是因为余森首先是他的父亲,余华然由始至终都得提醒自己,注意维护一段安全的距离。
那是他长大后唯一一次拥抱父亲,余森的身体竟然与他少年时代在西门桥下的记忆如出一辙。蜻蜓点水,在余森出于父子间的关心和爱护而回报以双手相拥前,余华然抽回了手,一声不吭地回了房间。
一个是为了生计和儿子的未来,一个是为了掩藏内心的炙热与安全,两父子不约而同地保持了寡言少语的沉默,这种沉默,一过就是十年。这寂静十年,变化最大,但父子间的交谈,竟然比不过以前的一月甚至十日之数。
余华然毕业,小学,初中,高中,进了桂城大学。因为离家近,他不想父亲担心太多。照例是每周回家,照例是礼貌性的问候,除此之外再无其它。余森看杂志,看新闻,研究木雕,或者干脆休息;余华然则是把自己关在自己的房间里上网,聊天,睡觉。沉默成了这个两口之家的主要语调。
其实彼此间的心事,如果不吐露的话,谁也不会被无误地了解。余森从未想过,在他眼里儿子的逐渐疏远竟是为了不让他再受折磨,所以儿子选择了自己承受,勉力按捺,吞咽痛苦。那十年是余华然生命中最压抑的一段时光,愧疚与道德像一把逐渐闭合的钳子一样揪拧他的心,沉默其实已经是余华然竭尽全力才能保有的平衡了。
而让余华然看到生光的,是在他大学三年级学年的那个寒假。那天木料送来,余森打电话叫他到木雕店里搭下手。终于忙活完,余华然准备回家的时候,改变他人生的那个人终于出现在他面前。
陈西盛,这个开着黑色轿车到来的男人,短黑的头发,圆圆的脸庞,胡渣和络腮透着好看的森青色,他穿着合身又不俗套的西服,外边披一件毛呢大衣,举手投足间透出儒雅的气质与沉淀的修养。他的脸上总是露出淡淡的微笑,给人阳光又不炽热的温暖。
那一刻余华然目不转睛地看着陈西盛,浮现在他脑海的,竟然是他的父亲。
这是一个神似余森的男人,余华然在他出现的那一瞬间便被吸引住了。余森尚未说话,余华然便抢先向这个客人问候,像个合格的导购员一样领着客人观赏每一个作品,出乎余森意料地,一改往常地,余华然竟然对每一个木雕都作出完美的诠释。
陈西盛很满意,一直微笑着点头,不断低喃“很好,很好”、“不错,不错”,也不知道是满意余华然的表现,还是满意余森的木雕。最后他选择了一尊两人大的犀牛,留下了地址和手机号码,预付了钱款,拍了拍余华然的肩膀,才驾车离开。
那是这么多年来,余华然第一次说那么多话,第一次,笑得那样灿烂。
余森一直没有说话,儿子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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