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个心事重重,另一个不欲多言。胡志高虽憋了一肚子的话,也只能作罢。总之,这顿饭吃的没滋没味,压抑极了。
饭后胡志高很有眼色的先起身告辞了,林居安和世子也各自回房休息。但沈亭今日没回颖同大营,而是跟着世子走了。
林居安躺在床上,紧绷了半个月的身体和精神都放松了下来。人一放松,很多之前想不通的事情就自发变得清晰明了起来。昨晚的酒宴,笑里藏刀的世子和多罕,还有沉默不语的赞木坤,这些如跑马灯一般在他脑海里不停的转着。
酒宴上多罕曾唤他“林副将”,想来是世子对阢真人的说辞。但这也让林居安明白了赞木坤为何来找他说那一番话。赞木坤未必不曾跟世子谈过,但到底晓之以利,还是动之以情,林居安就不清楚了。不过想也知道,世子那样的人,如果能被轻易说动的话,那就不是嵘王世子了。估计是世子没有理会他,或者对他拿乔。总之,赞木坤在世子那里受了挫,便想着让自己这个冒牌的“世子亲信”去做说客。至于赞木坤是通过哪一点看出世子会听信他的建议,那就只有赞木坤自己才知道了。
从那晚酒宴上的情况看,赞木坤虽然列席,但很受排挤。不过这也正常,曾经的当权者被推翻了,他的后代能活着就不错了,还能奢望什么权力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赞木坤其实就是另一个二牛哥。不过,他的城府可深多了。单凭他是穆图耶的孙子却没有被杀,反而依然在贵族之列这一点,就能看出此人绝非一般人可比。再到后来,他作为一个受排挤的贵族,居然向林居安暗示双方握手言和,就更蹊跷了。显然,和平绝非多罕的意愿,赞木坤这样做就颇值得玩味了。
如此,赞木坤那张沉默的面孔下揣着的可就是一颗司马昭之心,可惜多罕并不知道。林居安此时略微有些后悔他过早就把“野心家”具象成了多罕的脸,赞木坤才更配得上这三个字。看来世子那日警告自己不要与赞木坤多往来,并不只是为了避嫌,更怕他被人利用吧。
这么想着,林居安只觉得的身上有些发凉,四下一看才发现是忘记了关窗户。他来到窗前,正欲拿下叉竿,却看见了沈亭离开的背影。
林居安很庆幸沈亭活了下来。世子平日里唤他“正均”,想来“正均”应是沈亭的表字,这也说明二人关系匪浅。沈亭此时方离开,那他二人约么谈了有一个时辰,不知跟“南下”有没有关系。
那日世子跟林居安说了“功高震主”的那一席话后,他就知道大事要不好了。他总希望世子当时说的是气话,并不作数。可“南下”的话从多罕嘴里出来,林居安就不能再做鸵鸟了。世子将此事说与多罕,应当只是脱身的权宜之计,并非蓄谋已久。但他二人达成的交易又必定和此事有关。当初朝廷用两座城池来换嵘王父子的性命,如今世子又要用什么来换取阢真的支持呢?
林居安拒绝再往深处想。
他只觉得自己正站在一道深不见底的悬崖前,明明怕得要死,却还是忍不住要探身向下望去。他想瞧清楚崖底的风景,却不料脚下一滑,便直直的坠了下去。耳边呼呼的风声吞没了他的喊叫,林居安两只手在空中胡乱的抓着,却只是徒劳。他只能绝望的看着眼前的天空越来越窄,直至黑暗将他完全吞没。
林居安虽不知世子和沈亭昨夜到底谈了些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并不打算将自己被朝廷算计的事情告诉胡志高。只是推说情报有误,阢真另有三千人一直埋伏在旌阳城外,准备伏击来增援的部队。
胡志高不知心里信了没有,但至少面上接受了世子的说辞。他痛惜道:“都是下官的疏漏,没有再派人核验情报,以致旌阳被屠,还连累世子受辱!哎……”
“旌阳被屠”这四个字将林居安牢牢钉在了原地。不知吴有节当初选择背叛时,有没有想过是这样的下场。旌阳全城百姓连同守军一共两千余人,就这样被朝廷当做添头轻飘飘的给卖了出去。在残酷的政治争斗中,人命果真轻贱至此么?林居安只觉得一腔热血都冷了下来,冻的他直打哆嗦。
林居安转头看向世子,见他神色如常,想来早就知道了。只听世子平静道:“胡大人莫要太责怪自己了。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哪有十拿九稳的。只是对不住旌阳的百姓和守军。”
胡志高沉默了一阵,道:“如今阢真占了邢阳和旌阳,归阳关时刻处在威胁之中。不知世子有何办法夺回邢、旌二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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