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号线的早班车,特别挤,一个孕妇站在赵维宗旁边,肚子贴着他的手臂,或者说,赵维宗的手臂贴着她的肚子,他感受了一路新生命。
他上车前还在为刚才在地下通道听到的那首歌伤感,有个小姑娘在卖唱,唱什么“爱你的每个瞬间,像飞驰而过的地铁”。虎口脱险,说的不就是我吗,赵维宗听见站台另一侧反方向列车的呼啸,默默地想,天天自个儿回放着电影,自个儿伤春悲秋,一点用也没有。他想要的,最终还是拿不住,跑了,甚至要跑东洋去。
可现在他身边站的孕妇正满含歉意地对他微笑,好像在为自己肚子顶着别人而难堪。赵维宗便也冲他笑回去,意思是您别介意,心里却领悟似地想:唉,我啊我,太悲观了吧,人家没出生就挤地铁,不也是个奋力生长的人生吗。
人生有时候,缺的就是那么点“奋力”。你想要的,你不争取,还能白得吗?
他想自己以前并不是一个指望着白得的人。当初孟春水从武汉回来,毫不犹豫地拒绝他,他就学会了自己争取,于是就有了后面的所有。包括那回喝醉了去办公室找人,没有那次,哪儿来的之后一年没什么烦恼的幸福日子?
如果说,孟春水是老天爷派来玩儿他的,那赵维宗也认了。他可能上辈子欠过那人什么,导致他对那人的感情,就好像体内的一个矿,与生俱来般自然。他发现它,挖掘它,试图掏空它,却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两清。
想到这儿,赵维宗突然就坦然了——他明白自己确实是放不了手。
那就干脆接受这个事实,大胆地承认,不再找借口。自己放不下孟春水,永远也不。他承认人世间确实存在着这么一种磨人的关系,那何必再继续别扭着自己呢?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让自己甘心吗。
东京?日本?日本也不远呀。
我得拦着他走,或者跟过去找他。赵维宗做了这么一个决定。
与此同时,孟春水在公司停好车,却没有急着上楼。他坐在驾驶座上,往眼睛里滴了好多眼药水,然后按了按太阳穴,照着张揉皱的纸条打通了一个电话:
“张老师,你好,我是孟春水。”
第66章
当张诚把那些东西从纸袋里尽数倒出,依次在桌上摆好的时候,孟春水仍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这三张光盘,两张磁盘,就是全部的备份了吗?
就是这些年锁链一样始终牵制他、让他无时无刻不怀愧怀恨的东西吗?
他倾身往张诚面前的杯子里又添了些茶水,道:“看来他真的很听老师的话。”
茶座对面的中年人温文尔雅地笑了:“我是按照你说的跟兆阜讲的,说你想通了,以后不会再对他说谎,只是想把‘备份’要回来,算作了断。”
“那他就答应了?没有问我为什么不自己找他要?”
“问了,但我猜这些备份是对你很重要的东西,所以也自己劝了劝他。”
“这些就是全部备份?”
“兆阜特意从疗养院出来,带我去了三所住宅,还有办公室,一个一个找出来给我的,”中年男人弯了弯眼睛,“我想他不会对我说谎。”
“嗯,谢谢您张老师,这些,确实是对我很重要的东西。”孟春水说着抬眼看着张诚,也灿烂地笑了,心想对呀,他唯一舍不得骗的就是你了吧。
虽说这笑容中不知有多少假笑的成分,但他心里的确感到了一丝轻松——现在,最后的顾虑也已经消除,他手握着筹码,随时能够致命一击,而孟兆阜不再有反击的机会。于是四年所做的一切,终于能够有一个结果了。
却听张诚道:“春水,你是一个心思很重的孩子,也聪明,张老师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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