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注定辗转难眠,阿七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想到明天可以跟安容一道守岁迎春,心里更加澎湃。随即披上衣服,穿上棉鞋,静悄悄地走向二楼。今夜,馆子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难得的静谧。
那间屋子还亮着灯,昏黄的亮光明明灭灭,从窗户纸上投射出来,寒冬的夜晚,因着这几缕油光,阿七甚觉温暖,倚坐在门外,默默地伴着屋里的那人,无言的踏实感。过了许久,直到屋子里暗了下来,阿七才又悄悄地往回走,这样一来一回,阿七总觉得自己跟安容仿若同眠。
翌日,阿七早早地就起来了,馆子里的人走了大半,没走的这会儿都还在梦会周公。厨房里很冷清,阿七在炉子上炖了点昨日买来的红枣银耳,然后就忙活着炒几盘菜,按照阿七家乡的风俗,每年过年芹菜和芋头是必不可少的,寓意勤劳遇好人……直到中午,阿七才忙完,就想着跟安容一块先吃个午饭。
等到了二楼时,却发现走廊尽头安容的厢房门大开着,阿七走了过去,原来竟是赵公子和那个刁蛮的穆姑娘来了,不安之感尤其强烈,细细扎扎,在心底横冲直撞。
赵明朗一下子就看到了门外的阿七,有些尴尬,犹豫片刻还是打了声招呼,倒是穆燕燕,依然记得原先跟阿七之间的不愉快,沉下脸子,一脸的不快。安容却是半点没有理会门外阿七的意思,接着原先他们的谈话,继续说,“好啊,正好去拜访下赵伯。”
穆燕燕听闻后眼神大放光芒,“安容哥哥,你是同意咯!正好赵伯伯跟赵伯母他们今年在我们庄子里,大家可以一块儿聚聚。”
赵明朗瞅着门外傻站的阿七,思忖着要不要带他一道去,毕竟他跟安容是那种关系,抬眼看了看安容,见他也不开口。算了,索性自己也装憨得了。
阿七听懂了,原来他是要去别处过年,这没什么的,只是白瞎了自己的一番心血,自己为数不多的钱也全搭进去了。犹如身外人,他们三人一方热闹,谈天说地布置春节的行程,阿七插嘴不得,孤零零地傻傻杵在门口,许久,阿七扯扯沙哑的嗓子,门口的那处光,逆着他的面容,看不清楚——
“你要是……早些告诉我,你不在馆子里过节,我也就回老家了……我也有家的……”阿七说完这句,便落寞地走了,很快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赵明朗瞧着安容晦暗难明的面色,好半晌,这人一点动静都没有,那个龟奴都得走了很久了,他才像是突然来了知觉,右手紧握成拳,狠狠地砸向墙面上,木质的阁楼房顿时发出轰轰的响动,从未见过如此盛怒的安容,就连穆燕燕也屏住了气,不敢再说一句。
良久,安容收起拳头,淋淋鲜血染红了白皙的玉手,不知灼染了谁的双眼,“咱们走吧。”
直到多年后,赵明朗再次进入陶然寺,遇到了当年的那位高僧,高僧还是祥和静然的面容,并不曾因着岁月而落入俗尘的生老病死之中,赵心中暗惊:莫非是得道高人……临走,高僧赐他一句话——世上事,了犹未了,终以不了了之。他方才明白,那个时候,安容与那龟奴融入骨血的纠缠,只是这个故事的开始……
第25章旧历年(二)
安容跟着赵、穆二人去了穆啸山庄,打从那辆马车扬土启程时,阿七就一直猫在馆子门口的柱子后边,偷偷瞧着,直到马车驶入茫茫红尘,成了微小的点而不甚清晰,阿七这才转头回了馆子,心里空荡荡的,却又埋怨不得,那个高高在上的人能跟自己过年是件福事,倘若不能,那也是应当的结局。这样想着,阿七才稍稍舒了点心。
午饭的时候,阿七自己一个人在杂役房,把自己烧的那些子菜全部吃了,一口菜一口饭,细细咀嚼,然后再慢慢吞咽下去,再来下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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