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看着她丧气的样子,语重心长,“你们兄妹三人,我最担心的就是你。陆瞻天资聪颖,恪守原则,以后为官为政,不会辱没陆氏名声;你二哥陆安虽然开蒙晚,但悟性佳,更习得一身好武艺,是品质坚毅之人,我也放心。你呢……”先生微不可闻地叹气,“你从小生活在书院,耳濡目染的皆是治国之道、君臣之礼,使你不似养在闺阁中的寻常女子,个性乖张,不拘世俗。不知道这些对你究竟是福还是祸?”先生的目光,沉沉地望向陆霁,“你们都长大了,我也老了,唯恐在黄泉路上与你祖父相见,辜负了他的嘱托。”
“师父……”陆霁红了眼圈,“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
周先生安慰地拍拍陆霁的手,“好孩子,此次外出,我的身体已大不如前。到了知天命的年纪,生老病死都是常态。”他透过窗棂望向远处连绵的墨墨山峦,林中鸟语婉转,静而不寂。
他缓缓道,“我犹记得你祖父六十大寿时,位极人臣,金陵城的各路官员都聚于陆府贺寿。当时□□镠帝赐下“守正文成”的朝廷铁劵,陆氏光耀门楣,显赫一时。那时,我还只是你祖父府上的门客,当宴席结束后宾客散去,我惊讶的发现陆太傅独坐书房,自斟自酌,满室孤寂。当时的我还年轻,记得他当晚喃喃自语,‘鲜花锦簇、烈火烹油’。不久后陆太傅就辞官故里,回到姑苏老家,躲过之后的奉天门之变,得以善终。只可惜你父母早逝,他未来得及享受子孙绕膝的人伦之乐。”
提起往事,总令人唏嘘,先生忍不住咳嗽起来,他用手帕捂口,陆霁一下子注意到手帕上溢出的刺眼血色,焦急道,“师父,你怎么了?”她夺下手帕,摊开,是触目惊心的斑斑血迹,她顿时慌了神。陆霁急急扶着师父躺下,执起他的手诊脉,发现脉象异常虚弱,她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师父,我这就去请大夫!”
先生一把拉住正要狂奔出去的陆霁,用仅有的力气斥责,“师父的话你不听了!我年纪大了,总会有些毛病,你去叫陆瞻回来,我还有几句话要交代……”陆霁滞住脚步,眼眶通红,终是噙着泪珠点头。
回到书院的陆瞻刚跨进门槛,便发觉满室充盈着苦药味。他神色焦急,自接到妹妹的来信后便马不停蹄赶回来。他轻轻掀开寝室的竹帘,见师父正脸色苍白的躺在卧榻上,呼吸微弱,身材瘦削。妹妹霁儿伺候在床前,眼睛红肿,面容憔悴。
听见轻微的掀帘声,陆霁转过头,见来者是大哥,泪水便再也抑制不住夺眶而出,扑在他怀中。陆瞻怀中顿时濡湿一片,他轻抚着妹妹的后背,看着榻上沉睡的师父,轻声安慰,“霁儿莫哭,还有我,师父会好起来的。”
先生一病不起,请来的大夫皆摇头称无力回天。先生授课讲学耗费了太多心力,长期的跋涉使得年迈的身躯愈加孱弱,自他昏迷后便难得清醒。陆瞻和陆霁兄妹俩人忧心忡忡,衣不解带地夜夜陪侍在床前。
又一个清晨,当陆瞻小心翼翼地端送着汤药来到寝室,却发现卧榻上空无一人,霁儿则身披薄被倚在床边睡着了。
陆瞻立刻放下汤药,焦急的四下张望,陆霁无意识的摸着空空的床榻一下子惊醒过来。正当两人惶惶忧心师父的去向时,先生身披空荡荡的长袍出现在门口,陆霁又惊又喜,和陆瞻立马迎上去异口同声“师父!”
先生慈爱的看着眼前的兄妹俩,“孩子们,今天我精神好多了。这一觉太沉,我做了好多个梦,旧事浮现在眼前,好似又活了一遭……”闻言,陆霁心头涌上一阵酸楚,喃喃,“师父……”
周先生含笑抚上陆霁的额头,在她的搀扶中坐下,“我少年时仰慕你们的祖父,陆太傅辅佐鏐帝开一代盛世,后来有幸投得他门下。陆太傅曾鼓励我游历四方,开阔眼界,深入民情,很多年后我才体会他的深意,要做到为生民立命,为天下立心,需要的不仅仅是纸上的一腔抱负和热血,更需要坚忍和妥协。很多,我现在仍做不到,所以把希望寄托给年轻的一代人,这正是我创立思齐书院的初心。”
不顾身体的疲乏,先生轻咳几声继续道,“待我有几分领悟后回到金陵,机缘巧合收养了襁褓中的陆安,再后来一路游历追随着陆太傅的足迹来到姑苏,你们的父亲修远早已病逝,你们的母亲难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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