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了垂眼,冰碴子挂在他的睫毛上,他显然在这儿等我很久了。
他突然低声道,“还请宝友兄今天听我一句,不要去了。”
我有不好的预感,“可是那里要有什么———”
他拱一拱手,截住我道,“宝友兄,我还有公干,先走一步了。”
我更不明白了。
眼见着天就要黑了,衙门早就关了,他这么慌乱地搪塞我,不大正常。
牧观走得已经有些远了。
我略一沉吟,风送话音,“小羊还在那等我,我去把他叫出来就走。”
他回过头轻轻一点,匆匆走了。
我一路想着直奔碧华苑。
小羊已经脱光了,正半浸在水里和琴娘喝酒聊天儿。
我遣人出去,蹲下来道,“穿衣服,跟我走。”我将事情匆匆讲了一遍,小羊二话不说就从池子里爬了上来。
我扯着棉巾帮他一起擦头发身子。他突然道,“你还是想个由头走的好,我总觉得这事蹊跷。不要到头来反而连累了你心上人。”
我哎了一声,又按在小羊头发上胡捋了两下水珠,出门去了。
楼下热闹,我一出门,老鸨立刻迎上来,“宝爷,有什么吩咐?”
我正想解释,一个龟奴连滚带爬地跌进堂了,哆哆嗦嗦地道,“来了,来了好多官兵。”
老鸨一怔,呵呵笑了,“有官爷来赏脸了?你是没过见银子怎滴?脚都软了不成?姑娘们,都精神起来,迎客————”
我赶紧钻回去了。
小羊也听到了,匆匆开窗,我奔到他身边,只见街上灯火幢幢,每个衙役身后都站着三两个士兵,整齐迅速地把住花街的各个出口。
我在火光中看到了牧观。他已经换上了官服,清秀的脸映在火光中几分阴霾,看上去十分肃穆骇人。尤其身后几个骠壮的士兵,更衬得他像鬼命判官。
他向我们这边扫了一眼。
我和小羊连忙低头,跌坐在窗下。
小羊道,“完了,要被你老婆捉奸了。你说实话,你是不是背着我吃了他了又不负责?”
我道,“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他继续笑,“我被你连累了,你不听你老婆话,活该都捉。捉回去叫你跪搓衣板,关小黑屋,写万言检查。”
我道,“快想办法跑吧。”
我俩悄声摸到另一边窗子,翻进后院,顺着一条小路逃了。
这秘路本是苑里的龟奴图买东西省事,私踩开的一条小路。需钻过两个狗洞,走一块菜园,绕两处假山院墙,一共借路四家院子,最后翻一道花墙,到东市街上。小羊以前打听出来的。
我们尽量小心地脱逃出来,回头望去,花街一片火光,隐隐听到男嚷女哭的嘈杂。
小羊蹙眉道,“你看清了么?那是骁骑营的兵,柳老头辖下的,我们回去看看。”
我也有些不爽,“怎么看?”
他粲齿一笑,拉平了我的衣襟,再正好我的皮帽,带着我大摇大摆地又回去了。
我们俩走到巷口不远处,正赶上官兵衙役们收兵,几十个高高矮矮衣着不俗的男人被绳子串系成一串,挤挤挨挨跌跌撞撞地被夹在中间带走。
我们眼尖,急忙闪到阴影里避开了。
那几十人中有不少我们认识的熟人,两个员外郎,一个翰林,主事……还有几个脸熟的大内侍卫。没有大官,但有不少大官的儿子,我和小羊也差点成了其中一对。
牧观抿着唇从我们身边走过。被火光映黄的脸上几分疲惫,蹙着眉不停地找机会打量那几十个人。
小羊盯着他一直走出我们的视线,抓住我的手道,“完了,牧观兄被人算计了。这一回,他算把全朝的官员都得罪了。”前脚刚“卖”了自己未来岳父,巴结上了皇上和太后,后脚就迫不及待地“抓官、立威”,这么急功近利,好一副营营汲取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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