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陌闭上眼。他知道,他的阿玠又回到了从前那些伤痕累累的岁月里,那是他心底最深的结,永生不灭。
韩霖望着眼前的景象,奇怪于自己竟然还如此冷静。
他清楚地知道,那并不是什么累到极致的神思缥缈,而是病发的征兆。
阵痛结束的时候,胎儿终于着冠。
蔺无缺似乎又清醒过来,人虽几近虚脱,望着萧陌的眼睛却清湛如初,满是依恋之色。
萧陌回望着他,一样的柔情似水,心中却阵阵发紧。他此时方知,谎称兴平已死对于蔺无缺而言,是如何沉重的打击。如若没有阳嘉,或许在那时候,他便离他而去了。然而此时知晓,会不会太迟?……
就如同是印证韩霖的诊断一般,当阵痛又一次将要结束的时候,蔺无缺陡地狂乱挣扎起来。纤细洁白的颈子长长得拉伸着,头向后狠狠仰去,眦裂齿嚼,目光僵滞。萧陌几乎揽他不住。
急命内侍压住蔺无缺的身体,韩霖将浸过药物的水玉塞入他口中。取过银针,捉住蔺无缺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轻轻一划,一道伤痕显现,迅速地渗出血珠,落入水中,晕开一片殷红之色。在蔺无缺周身几处要穴刺入银针,手法劲促,狠准果决。只有韩霖自己知道,他执了二十年的银针,方才几乎拿捏不住。蔺无缺的生死就在他手中,而他却无万全的把握能留下他。
萧陌已不似之前慌乱,他并非不知凶险,却只是抱着蔺无缺,抚着他的脸颊,轻言细语。此时此地,万物俱休,只余一脉。
「阿玠——不要抛下朕……朕错了,可是不要这样惩罚朕……不要这样……」
蔺无缺的身体持续痉挛着,连着他的心也如同浸在沸水里,翻滚转旋。
瞬息之时,宛若千年已度。
当蔺无缺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的时候,他的眼前漫开一片云雾,再度陷入了昏迷。
他的手软软垂下,没入池中,血色渐渐散开,如一团迷雾缭绕。
无视于此,韩霖的手按回蔺无缺的胎腹,自顾地向下顺抚。胎儿已露出小小的脑袋,没在水中。蔺无缺的产力还在,他要尽快帮他娩下孩子,赶在下一次抽搐发作之前,不是每一次都能这样幸运。
已经昏迷的身体仍会随着阵痛无意识的颤抖,在韩霖的指力牵引下,胎儿的肩膀慢慢露出,然后整个身体被小心翼翼地拖出母体,抱离池水。
风声细碎,烛影缭乱。
月之中天之际,蔺无缺终于诞下一个男孩。
婴儿的啼哭声响起的时候,殿内上下俱都如释重负。
接过韩霖手中的婴儿,将他放在蔺无缺的胸口,萧陌摩挲着对方鬓角,依约觉察手指一片温热,却不知究竟是谁流下的眼泪。
诏封建平的旨意,是连同蔺无缺复君后之位一起颁下的。蔺无缺固然无意于此,但萧陌知道,他能为对方所做的实在寥寥无几。暂辍朝政,减免税赋,下诏祭祀殿斋戒一月为君后祈福,只要蔺无缺好转,他可以既往不咎。
但是再多的苦心孤诣,终究抵不过身体的衰败。生命的流逝就如同奔腾而去的河水,不可逆转,不可违背。
静静地躺在榻上,蔺无缺合着眼,双手交覆在胸前。洁白胜雪的衣袍织绣着繁复的明暗云纹,如瀑长发被梳理得一丝不苟,结在身侧。似乎只是沉沉睡去。但实则,他自那日惊厥昏迷之后,便一直未醒。任凭韩霖百般尝试,也不曾再睁开那双蕴着星月之魄的眼睛。
萧陌一直陪伴着他,如果时日无多,他不愿再错过任何一霎。
但蔺无缺终究是未醒,即便是三个孩子的啼哭玩笑,也未能令他稍有动容。
韩霖说,倘若十日之内不醒,便再不会醒了。
萧陌于是寸步不离,直直守了十个白天,十个黑夜,衷肠百转,涕泪俱下。
七年前的那些昼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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