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抖着二郎腿,高声问:“那咱们今天慢慢算账。文公子,我们去接世子的时候,是你把我们卖给赫烈王的吧?”
文恪道:“是。”
他答得既坦然又痛快,好像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当初你们来拜访我,加上朗月兄无意露出的话底,叫我推算出你们的行踪。”
我冷笑道:“文公子也不害臊?”
文恪也在我对面挑了块石头坐下。他整理好膝上的衣摆,似乎真在和我促膝长谈:“秦兄,不论你信不信,但文某并非小人。我为的不是功名利禄。去年已是大荒大雪,我怕的是战火一起,就更要民不聊生。我帮了赫烈王不假。但真皋人也罢,汉人也好,谁做中原之主,我都不在乎。谁愿意善待这个天下,我就愿意帮他当皇帝。”
我道:“如此说来,追杀我和沈识微的那两个汉人高手也是你派的?”
文恪点头道:“我知道玉玺应在沈公子手上。去岁在山中我有幸和沈公子交手,可惜技不如人。秦公子的武功也远在我预料之上,是我太托大了。”
我早就隐约猜到,能和沈识微打个平手的怕就是他本尊。他如此淡定,弄得我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文公子也别谦虚了,你策算如神,不输沈庄主。你要是不托大,我现在死得骨头都能打鼓了!”
文恪正色道:“文某如今不能仰沈庄主项背,但输的未必是智算,而是军威。赫烈王军威虽盛,但还远不是沈庄主的对手,不过这倒让我想通了一节。”他自嘲地一笑:“文某终归还是太自私了。这世上哪有不弄脏自己的手就能达成的宏愿。只有我有了力量,才能做我想做的事情。”
山风吹落树叶上的积雨,落在我俩头顶。我仿佛听见了“嗤”的一声蒸发响,那是冷水滴在了怒火上。
我道:“这就是你杀了英长风的理由?”
这名字终于让文恪眼中终于现出了痛色。
但他并不回避,仍直直看进我的眼睛:“是,但也不全是。朗月自有怨恨长风的理由。这是英元帅种下的孽果,银辔终要自业自得。我做的是说服了陛下,日后将银辔交给我。”
我趋身向他,拳头捏得格格直响:“文公子再说一遍?朗月长风,叫得可真亲热。”
文恪叹道:“我与英家兄妹从小相识,情逾手足……”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英大英二是你的手足?你就看着你的手足骨肉相残,然后去捡落地桃子?这可真他妈是蜈蚣的手足。文公子,你话说得是不是有点不要脸了?”
又是一阵山风略过,再吹下几滴冷雨。文恪铁布衫般的宁定似乎也被吹掀了一个角,露出点压抑和痛苦来。
文恪苦笑道:“我若帮了英朗月,英长风性命不保。但我若帮了英长风,朗月已是十年郁郁寡欢,接下来更要生不如死。我能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做。”
他突然抬起头来,问我:“秦公子,你可知什么叫做‘无生法忍’?有情众生,本不能以区别心观。”
晨曦翻过了山巅,点亮了四野薄雾。文恪就像端坐在一团光里。当年我觉得他的魂魄发亮,但这团亮光现在好像烧去了他的形骸,在我面前翻滚的是一团非人的东西。
偏偏这团东西的声音听起来无限的慈悲:“在我心里,长风和朗月是一样的。朗月长风虽是我的挚友,但他们也与这天下众生无二。我的确害死了长风,但这是罪,不是过。要救天下人,不能不做牺牲。你也一路踏着尸山血海走来,自然明白。不一样的是,你们能牺牲百姓和士卒,我也能牺牲我的挚友和挚爱。都是用他人性命铺路,又有什么区别?英长风和被你爬去攻城夺旗的卒子,他俩谁又比谁更该活命?”
文恪的嗓音动听,就是这种时刻也不疾不徐。他把问题温柔抛来,好像不是在说一件血淋淋的事。
而他也十分诚恳,去岁他毁家纾难绝不是在作假,此刻他也同样真诚地认为应该送英长风去死。
换了一年前,这样的场面也许还能唬住我,但现在却不一样了。
我也早就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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