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如此专注于自己的悲伤,自然也就未曾看到子清的欲言又止。
南湖地处边远,却也不失繁华,将将是一个躲过了乱世烽火,适宜休养生息的去处。戏子一向喜欢安逸,到了这去处竟是喜欢得不愿走了,原本因梓楠而悲怆的心情居然也就这般平和了下来,想着自己也时日无多,于是更不妨在此处逍遥几日,走时就也算是了无遗憾。
呆在这儿的第二日,好巧不巧,又遇故人。
子清。
“你这也算锲而不舍了,”戏子笑盈盈地拿筷子去敲那碗沿:“昨日你又不杀我,今日又恰恰在这茶馆儿遇见,若不是有意为之,那便当真算是缘分了,若是如此,净莲便在这儿敬你一杯。”
说着他便执起酒盅,遥遥地对着子清的方向微一颔首。子清也不推让,也如戏子般痛快地饮了。见他饮下,戏子当即放下酒盅,半个身子都俯在了桌上,目光闪闪一瞬不瞬地望向子清,眼里几多谄媚:“既然饮了这杯酒,那你我也就缘尽于此……子清兄,你大可以离开,恕不远送!”
他看上去是那般高兴,就仿佛子清一旦离开便是天大的喜事。因饮了酒而绯红着眼角,眼尾妖媚地挑着,看上去竟有几分情动的意思:“子清兄?”
“南湖的糯米糕很有名的,入口弹滑,馅是新鲜的桂花馅儿,净莲兄来得正好,这几日正是落了桂花的季节,你难道不愿去尝尝?”
戏子喜食糕点是出了名的,他往日长年混迹官场,送财送礼的连门槛都都踏破了不知几道,可以说天下名点都吃腻了,却从未听说过南湖的糯米糕。
于是他可耻的心动了。
一心动连带着怀里的狐狸都不安份起来,一只前爪搭上了桌沿,对着满桌佳肴开始淌口水。
真真是出息!戏子默不作声地在桌下去扯那狐狸尾巴,力图将丢人现眼的东西拖下桌去,倒是子清面不改色地夹了一块南瓜糕送到狐狸嘴边,于是这畜生立即没有立场地叛变了,撒着欢儿一头撞进子清怀里,还不忘同它主人一般谄媚地讨好,不停地咧出舌头去够子清的脸。
“这狐狸倒是灵气。”子清赞叹似的抚着狐狸并不光滑的皮毛:“听府上有人说上次它还来了刑室想去救你,眼下一看倒也不似虚传。”
“那自然是真的,”净莲默默看着撒欢的狐狸,一时牙根一酸头脑一热心头一冲动,就来了这么一句:“这几日我住在城东迎客来,二楼厢房,你若无事也可来寻我。”
最好带着那所谓的糯米糕。
这一句已然是说不出口,但戏子又难免不甘心,于是只有欲言又止象征性的咳了一声,那眼神里几多尴尬几多不甘又几多期待。
子清的聪慧不下于戏子,不消多说便明白了眼前这人的意思,当下只觉得这人益发孩子气来,又不忍指出,当于是便憋笑憋得几多辛苦。
但次日他便提了东西来到了迎客来。到了二楼厢房时就见戏子果然没有出门,守在客栈里巴巴地望着门口,那模样是无聊到了极处又压抑不住期待,一见子清来了立时就满心欢喜地蹦了过去,然后乐极生悲地扭到了脚。
他脚腕上是有旧伤的,这一下立时便是死去活来地痛,艳丽的眉目都皱到了一起,唬得子清手忙脚乱地替他上药按摩,不多时那脚腕便肿起老高,油光放亮好似蒙了一张猪皮。
“你是丧门星吗?怎么每次一见着你便没有好事儿?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吗?怎么就不来早点……”
他忽然頓住了,被自己方才所说给生生吓到。
他曾经是一个那么隐忍的人,惯于一击必胜的杀招,却从未有过这般真心吐露,纵使是由于一时气愤而口无遮拦,但如此坦诚,于他而言却是大大的不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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