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年各乡镇流行党员活动的时候,组织镇机关干部到周边城市转转,名为党员活动,其实就是公费旅游,也算是镇上给干部的一种待遇。这次的党员活动分两批进行,一批由党委书记带班,一批由镇长带班。梁健和余悦都在镇长金凯歌的班上。
这年的党员活动,路线是华西村、镇江和扬州,这也是镜州市众多乡镇党员活动的流行线路。
第二批的镇干部,提早了一刻钟到镇政府大楼前集中。镇领导班子成员当然等一般干部都齐了再下楼。梁健想:“这次,谁又把我和余悦安排在同一批的!她已经和我有二十来天没好好说过话了。一起出门也肯定会很别扭!”
正这么想着,有人在梁健敞开的办公室门上敲了几下。梁健一看,这不是余悦是谁?梁健看到余悦脸颊稍显消瘦,但不失美丽。难道这些天,她也很痛苦,这会回心转意了?梁健赶忙道:“余悦!”
余悦朝梁健勉强一笑,然后慢慢走了进来,她手里拿着一张纸。梁健奇怪,这张纸是干什么用的?
余悦很快让梁健知道了,她把纸张平放在了梁健桌上道:“梁健,你看看吧,如果同意就签个字。这两天正好出去党员活动,有时间考虑,签好了,随时给我都行。”
梁健拿起了那张纸,看到纸上的抬头是“离婚协议书”。梁健心里像被马蜂蜇了下,一阵疼。可这些天一系列的变化,也让他有了心理防御。梁健抬头看着余悦:“既然我们走到这一步,你总该让我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吧?”
余悦强自镇定,她的泪水本将夺眶而出,从心里她是多么不想跟梁健分开,但是为了梁健好,她必须这么做。她说:“我已经不相信婚姻了,上次同意结婚,本就是为当时有人把我们的照片贴出来,一时之计。我已经不可能跟一个男人生活一辈子,你不是我第一个男人,也不会是我最后一个男人。”
这句话真的起效果了,梁健听到了这句话,心窝都缩紧了,他又想起了那次看到余悦和赵明华开房间的事情。他说:“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我还以为你是真的爱我,没想到我们之间不过是逢场作戏。”余悦道:“最好在党员活动结束之前,能签好了给我。好聚好散。”
说着余悦就背过身向办公室外走,转身的那一刻,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她赶紧从衣袋中掏出纸巾,将眼泪擦去。
楼下有人在喊:“各位领导可以下来了,人已经差不多到齐了。”
二楼,领导班子成员的各办公室,响起了“砰砰”关门上,参加此次党员活动的领导班子成员,有说有笑地从楼梯上下来。
车子向着第一站华西村进发。从镜州市到华西村大约三个小时的车程,华西村以其高速发展的集体经济和吴仁宝的个人魅力,每年吸引众多红色之旅的游客,特别是乡镇一级的旅游团队参观游览。梁健在整个华西村的行程中,都有些心不在焉,他居然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上下闻名中外的华西金塔的,在听吴仁宝亲自演讲时,他只记得幻灯片上吴仁宝与一位中央领导握手的照片,其他就什么都没有印象了。
接着是镇江站,镇江是历史文化名城,有着许多古迹。他们去了金山寺,导游讲解着“白娘子水漫金山”的故事,这会梁健稍稍从余悦带给他的那些低落情绪中走出来,他悄悄离开了队伍,看到边上有个幽静的亭子,廊柱上写着唐代张祜“树影中流见,钟声两岸闻”的诗句,细细品味,梁健真佩服古人的“心境”。
他不由自主地用眼睛去寻找余悦,瞧见她坐在路边的一条石凳上,脸上有种倦容,他不由心中生起了一种疼惜。可他又告诉自己,她很快将不是你的女人了。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份“离婚协议书”看了眼,又放回了口袋里。
导游在嚷着:“想要坐船到江中看金山全貌的,请跟我来。从江中看金山寺,有句诗叫:江心一朵美芙蓉……”导游说得起劲,很多镇干部就跟着导游走了,余悦也缓缓站了起来,跟在后面。梁健想一个人安静一下,就朝着山上的禅寺走去。
梁健仰着头,看着慈寿塔,不觉着迷古时雕刻技法,一不小心,与身边一人撞在了一起。梁健口中忙说:“对不起。”对方也说,“对不起”。
听到声音熟悉,一看,啊,不正是朋友柯平嘛!
柯平五十来岁,下巴上留着短短的一茬胡子,头戴一顶耐克鸭舌帽,身穿休闲外套,下身一件略有褪色蓝色牛仔裤,一看就是社会闲散人员,不,应该是有文化的社会闲散人员。五十来岁的人,怎么会跟梁健是朋友?其间也有不少机缘。原因,就在于梁健在大学期间曾经也舞文弄墨,而柯平当时早就已经凭借出众的诗歌、散文成就,在文坛有些名气。柯平不仅自己文字好,而且注重发现和培育晚辈。梁健也曾是柯平重点关注的文学新人,而后来梁健进入了政府机关,成为了一名公务员,来往就渐渐的淡了。
柯平喜欢围绕一个主题,写散文。而且他的散文,从来不是在书斋中闭门造车,他每写到的一个历史人物,起码都会到此人的故乡或为官府地游历过。梁健曾经戏称他的散文作品为“行走散文”,所以他的散文特别耐人寻味,因为融入的是游历之间的感悟和随想。柯平就仿佛是一个文化散文的导航者,更像是一个远游归来的娓娓道来者,跟你讲述那些介于历史、真实和旅行、想象中的故事。
柯平是湖州人。湖州这座城市,自古是鱼米之乡、丝绸之府,人文荟萃,风景怡人,曾被誉为“行遍江南清丽地,人生只合住湖州”,距离扬州不远,也就几个小时车程。梁健在此偶遇柯平,猜想他肯定又是因为写文来此踏访。
他
们离了慈寿塔,边走边谈。梁健道:“真是巧啊,没想到在此遇上。”柯平道:“是啊,自从上次一别,这又是几年没见了!以前你写文学作品,现在怎么样?”梁健道:“很想写,可有时候心有余而力不足,应付工作就够呛了。”柯平道:“一入衙门深似海,做了官就身不由己啊。我有时候在想,让你去做官,可真是浪费了一个文学人才。”梁健道:“哪里算得上啊,真正的文学家,要像柯老师您这样,真正洒脱的人,才能做得成。”柯平见梁健对他还是一贯的尊重,心下大喜,道:“难得遇见,我们聚一聚。”
梁健因为一早余悦的事情,心情不好,如今见到故人,心中很想借此机会,与柯平好好聊聊,问道:“柯老师,你此行是只在镇江,还是别有去处?”柯平道:“我打算下午就赶扬州,但如果你今晚住在镇江,我留下来也未尝不可。”梁健道:“那可是正好啊!我们镇这个团队,上午在镇江,下午也要赶到扬州去吃晚饭。要不你跟着我们车,一同去?”
柯平轻摇了摇戴着帽子的脑袋,说:“那就不必了,我中午还要去会一个朋友,下午两点整的车出发去扬州。我们分头行动,晚上到了扬州再会面,享受一下扬州的‘皮包水’和‘水包皮’。”梁健知道柯平的性格,他不喜欢与无缘无故的人呆在一起,让他挤在他们的旅行车里,也只是梁健一时兴起,见柯平婉拒,他也不再勉强,就道:“那好吧,我们晚上联系。”
镇干部江中看金山的活动结束了,都上了车。梁健这时心情好多了,坐在车上,这才真正留意起了镇江的市容市貌,比镜州市的确要是繁华许多。吃过了午饭,车子就上了前往扬州的高速。
到了扬州,时间尚早,不过下午四点左右,导游建议晚饭之前,把瘦西湖给游了。跟团旅游,本就是完成走马观花的任务。梁健不由羡慕起柯平一个人云游四海,好不自在,真不知自己哪天也能过上柯平这样自由自在的日子。
逛瘦西湖时,他不由想起了柯平曾经写过的一篇散文,文中大体写道:五亭桥是瘦西湖的标志和点睛之笔,这和西湖上许仙白娘子的断桥刚好又堪一比……由十五个不同的卷洞组成的桥身雄壮威猛,那上面每天倘佯着从全国各地慕名而来的游客。但如果对他们说设计者当初的原意并非美学所需而是为了泄洪方便的话,相信对不少人的游兴都是一个打击……
柯平总是能在事物美丽的外衣下,发现不为人知的现实一面。这也正是梁健佩服他文章的一点。
完成了瘦西湖的游览任务,就是晚上聚餐。照例,开宴不久,领导班子成员要给其他桌上的镇干部敬酒。梁健奇怪,这次余悦没有喝酒,只用雪碧代替,有些镇干部劝酒,她也一一婉拒了。梁健因为晚上还要去会柯平,就只喝了点啤酒。大家平时一同出来的次数不多,不少干部都大碗喝酒,杯盘狼藉好不热闹,边上的扬州服务员都看着笑话。
晚饭将近结束时,柯平的电话打了过来:“准备好去‘水包皮’了吗?”梁健道:“差不多了。”两人电话中约定了见面的时间。
两人在一家古色古香的澡堂前碰面了。柯平道:“以前扬州的澡堂是天下闻名,早上喝茶点,叫做‘皮包水’,晚上泡澡就叫‘水包皮’。可现在澡堂也现代化,变成了装修豪华的浴场,特色也就减弱了,跟我们湖州和你们镜州的浴场区别也大不了多少了。但是这间澡堂不同,它还是保留了老法澡堂的样子,所以我今天就请你到这里来‘水包皮’。”
梁健知道柯平不仅仅会写文章,更会享受生活,他介绍的准没错,就道:“那好啊,享受一下扬州的特色,不过请客还是我来请。”柯平道:“别客气了,我们赶紧进去吧。”
进到里面,梁健就被其中古色古香的气氛感染了,与现代浴场的玻璃、瓷砖、不锈钢水龙头相比,这件澡堂中的地板、墙壁、木桶、水池壁等都是原木的。正因为原木装饰,使梁健仿佛置身于几个年代之前的澡堂氛围中。
梁健道:“这个澡堂真有意思。”柯平道:“以前,扬州人叫‘澡堂’不叫‘澡堂’,而叫‘混堂’。‘混堂’什么意思,是一起混在洗澡水里吗?这只是表面意思。其实是指三教九流一起混在这里,哪怕你平时穿得山青水绿,或只是一个街头要饭的,到了这里,全身,混在一起,没有地位身份的区别,其实是在上帝面前大家都是平等的意思。”
梁健又听到这一种新说法,颇觉有趣,两人就已经脱去了衣服,真成了“在上帝面前人人平等”的状。
下到堂里,梁健瞧见一条条赤身的汉子,闭着眼睛,舒坦地躺在水里,都似睡着了一般。有几人听到梁健他们下水,微睁了下眼,又事不关己地闭上休息。
柯平进了堂子,在水里稍揉搓了下皮肤,也就跟他们一样休息起来。梁健却不停揉着身子,仿佛要把身上的什么油腻都擦干净。柯平实在听不下去,睁开眼睛,缓缓地对梁健道:“到了这个堂子里,你不是来洗澡的。是来‘孵’的。”
梁健重复了一句:“‘fu’?这是什么玩意啊?”柯平“呵呵”笑了句才道:“这个‘孵’,就是‘孵蛋’的‘孵’,孵啊,不是一般的浸泡,孵是一种有意识地舒展自己的身躯四肢。上层次的孵,就像气功大师那样,会感觉身体各个部位次第放松,感到皮肤慢慢地越来越细腻,越来越舒展,最后人好像融化在温润之中,此时天地万物俱消,万念俱灭,孵出了一种纯净一种逍遥。忽然醒来,只感到满身大汗,身体极为酣畅。当然没十年的修炼,再孵也孵不出那种感觉的。以前扬州人个个是孵混堂的高手,现在就难说了,这本事在像你这么年轻的扬州人这里都失传了。不过来到这个堂子里的人,都是懂这个的,你看看,那个在大池一角、双目垂闭、呼吸均匀、脸色发红的,不是九段‘孵者’,恐怕也有个七八段了。”
梁健奇怪道:“原来,‘孵’也跟跆拳道一样讲究‘段’的啊。”柯平笑道:“这个几段几段,当然是我的比喻,就是这个意思啦。我要开始‘孵’了,这段时间我们先不说话了。”梁健道:“好,我也试试看。”
梁健也尝试着这种“孵”的感觉,开始找不着北,再瞧瞧身边的柯平,仿佛已经进入“孵”状态,他也只好继续尝试。连日来,梁健做规范权力运行的材料准备工作,又兼感情上的变化,本就心身疲惫,如今躺在水中,放松下来,还真沉沉睡去,相忘于江湖。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一个声音喊道:“梁健,差不多了吧。”梁健才缓缓清醒过来,感觉嘴角留着口水,擦去,见自己还在“混堂”之中,身边跟自己说话的仍是柯平。梁健致歉道:“不好意思,睡着了。”柯平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孵’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啊。人家要修炼十年八年才能达到这种浑然忘我的境界,没想到你一下子就达到了。”梁健道:“哪里啊,我是感觉累了。怎么,我们可以上去了?”
柯平摇头道:“这才是第一道工序呢,跟我来。”
柯平说的第二道工序就是擦背:“这里擦背也挺讲究的,这也是‘水包皮’必经的程序。擦背要找什么样的人呢,要找有力气的,手法熟练的,职业操守好的。呆会,你躺下来你千万别害羞,大胆地仰面躺着,放松再放松。擦背的从你的手开始,用毛巾帮你擦。现在很多浴场也普遍流行擦背了,但工作不精到,马马虎虎三下两下完事,这里可不一样,闲话少说,关键在于体验……”
梁健想,文人就是文人,擦背这种俗事也可以被说成跟“体验”挂钩。他们来到了堂子边上的木睡床上,擦背的让他们躺下来。一木桶水冲洗他们全身,然后,用毛巾很细致地擦,手心手背手膀手指缝隙,慢慢的,肩部,颈部,背部都被擦着了,皮肤有点红了,人感觉轻松了。等到全部擦遍后,再用清水冲淋全身。
从木床上站立起来,梁健感觉容光焕发,精神抖擞。
柯平也敲完了背,带着梁健进入了休息的包间。包间里木屐、木椅、木茶杯,连放纸巾的盒子也是木头做的,房间里收拾的挺整洁,躺椅垫子上套着灰色套子,据说每换一批客人,都会换一遍套子。作为澡堂来说费用增加,对于客人来说,却对卫生放心很多。事情居然还没有完,进来了两个身穿宽松
服饰的姑娘。
梁健不由朝柯平看去,心想:“柯平难道是让这两位女孩给我们其他服务?”。柯平朝梁健笑笑道:“别误会啊,这两位是给我们敲背和扦脚的。”
这两位姑娘当然听到了,其中一位开玩笑地问梁健:“这位先生,你以为我们进来干什么的?”梁健忙道:“我想也是来敲背和扦脚的。”柯平和两位女孩都笑了,但都不再点穿。
虽然是两女的,但敲背却很专业。敲背的声音时重时轻时缓时急,顿扬抑挫,特别是敲到最后收手时那两下声音余音绕梁久久没有散去。梁健心想:“要是能一直这么敲下去岂不更好!”但他也知道再好的事情,也适可而止,敲得时间太长,岂不会脚软腿酥、浑身无力!
之后,到了此次“水包皮”的最后环节,转换成了“皮包水”,就是喝茶。梁健道:“柯老师,这次我算是见识到了扬州真正的‘水包皮’。”柯平道:“有个感受就好,不妨告诉你,我也是头一次享受这么正宗的‘水包皮’。”两人对这间澡堂又夸赞一番,梁健接着问道:“这段时间怎么样,好久不见,都不了解近况了?”
柯平道:“不瞒小兄弟,前段时间还真不怎么样!近几年来,我一直被一段不怎么幸福的婚姻纠缠,直到今年儿子读了高中,我倒是真的可以摆脱了。以前我常云游四海,这两年很少出门。直到上个月,我才与前妻办理了离婚手续,现在我终于清静了。以前以为离婚了之后,生活该怎么过,人家会怎么看?没想到,离了,反而轻松了,无牵无挂,回到了人生的最初状态。人不是孤零零来吗?也要孤零零走。有啥他妈可担忧的!”
梁健听到柯平最后爆粗口,就知道柯平是真的放下来。不由想起自己和余悦的事情,心道:“既然余悦想到要与我离婚,我再勉强也没有用,还不如放手来得清静,与人与己都是一种解脱。”于是梁健起身,拿来了衣服,从口袋里掏出了余悦交给他的离婚协议书,他在上面签了字。
柯平好奇道:“你这是签的什么?”梁健给柯平看了。柯平急道:“我刚才是随口说说的,你自己的离婚大事,可要好好考虑啊!”梁健道:“我也已经考虑好了。”
那天,梁健和柯平在澡堂门外点了烟,握手告别,柯平突然问梁健:“这几年在官场混,有什么感想吗?”梁健抽了口烟,想了想才道:“在官场没有背景,没法混。”柯平道:“你的意思是,做官就是做背景?”梁健道:“什么话,到了你嘴里,都能被总结得很好。”柯平得意道:“是啊,官场就是关系场啊。难啊。”
梁健又道:“不过,最近我又有一种体会。”柯平好奇问道:“是什么?”梁健道:“做官还得有主见,否则做官就会做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这回柯平深深点头:“这话说得好。我以前一直很担心,你到官场混,是莫大的浪费,我一直以为官场都是些权力欲望强大的人,才能混,而你是比较理性的那种人。但刚才听你说‘做官要有主见’,我想,我可以放心了。因为你已经悟到了一些做官的深层次道理。希望下次再见到你时,你的主见已经实现了一部分。”梁健认为这是柯平给自己的祝福,他表示深深地谢意。
那次扬州的“混堂”之事,在很久很久以后,一直留在梁健的印象里,回忆起来,别有风味。
党员活动之后,梁健把签好的离婚协议书,交给了余悦。几天之后,梁健和余悦顺顺利利、和和平平办理了离婚协议。
接下去一段时间,十面镇上工作也平平稳稳,没什么好说的。直到有一天,从区委下发了一份文件。文件上写着:
免去梁健十面镇党委委员职务;
决定梁健同志担任长湖区委组织部副部长。
对于梁健来说,一个新的时代、一段新的经历,正等待着他。
梁健告别十面镇、前去赴任的那一天,余悦从二楼玻璃窗后,默默地为梁健祈祷和祝福,而他却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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