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账单递来的还有一张名片,雷述看一眼上面的名字,“仇于凯?”细思几许,辗转问那服务员,“仇先生现在人呢?”
服务员道:“仇先生在二楼包间。”
雷述回头看唯伊,她正怯怯地站直身子,头垂得很低。
“仇于凯呀……”雷述沉吟道,“走吧,跟我一起上去问候一声。”
不等唯伊反应,便顺势手臂一抬,勾住了她的肩头睃。
被他这样带着走,唯伊的脚步如灌了铅一般,寸步艰难,觉得来时那长长的楼梯走起来竟是这么短暂,她还没来得及平复胸口的起伏,人已随雷述到了二楼包间。
此间不似三楼,格调甚为雅致,门前一扇屏风上绘制的是白珠玉兰,旁衬的娟秀小字书上一首刘敏中的词,内间布置也是简洁,透着君子风情。
仇于凯坐南朝北,雷述与唯伊进门时,他一抬头,脸上闪过讶然之色,忙起身,“雷公子!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坐!鸾”
与之同桌的,还有一位窈窕女子,闻声跟着回头。
女子样貌平平,眉眼弯弯的笑着,却有一份别样的可爱。
雷述见此,客套道:“应该的应该的,听到您在这儿我当然得上来问候一下!”
两人握手之际,仇于凯还不忘为他介绍身旁的女人。
说这是江城戈雅家居董事长的妹妹沈久年,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江城商会的新成员,继而伏在雷述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雷述眼前一亮,上前与沈久年握手,道一声“久仰”,又对仇于凯说:“原来仇先生这里也在请美女吃饭,我不管,您一声不吭的结了我的帐,您这桌,必须我来付!”
仇于凯笑着,细长的眉眼眯成一条线,在唯伊身上已经绕了许多圈,末了,并不推脱雷述的盛情,说道:“是我太没眼色了,当时只在柜台前看到雷公子来吃饭,竟然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内情,得罪得罪!”
说着,请雷述和唯伊入座。
唯伊的步子几乎是一寸一寸挪过去的。
到跟前,沈久年倒是热情,亲自为她置双筷子,还问她要不要来些红酒,唯伊忙摇头摆手说,不用了。
酒,不敢喝。
仇于凯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突然说:“这位唯小姐,我们可是又见面了。”
唯伊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还没等开口,雷述倒先问起来,“怎么?你们二位竟然有渊源?”
雷述笑望着唯伊,只道了上次在半岛酒店吃饭的事情。
唯伊却不敢松一口气,这人的存在就像一枚定时炸弹,她永远不知道他会在哪一刻将她最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公诸于众……
餐饭结束后,仇于凯问雷述下一场赶哪儿。
雷述笑揽着唯伊的肩说:“饭桌上酒喝的不尽兴,等会不如去酒吧转一圈?”
仇于凯在他的脸上和唯伊肩头上来回扫了一下,轻轻笑道:“赶巧儿,这会儿我们戎总在忘川城包了房间,雷公子想喝酒,不如一块儿去?”
雷述甚至连一丝犹豫都没有,一口就应下了!打电话叫退了刚刚约好的人,便同仇于凯一道去提车,唯伊则战战兢兢的和沈久年站在小苑居门口等候。
凉风刮过领子,冻得她她双腿直打颤。
沈久年拿自己的纱巾给她挡一挡风,不停的问她,“你还好吧?”
唯伊突然握住沈久年的手,像握住了救命稻草,“沈小姐,我想先走一步!您能不能一会儿帮我向仇先生和雷总解释一下!”
沈久年先是一怔,而后竟是弯眉一笑,拍拍她的手背,说:“你怕雷述么?怕什么?等会儿见了戎总,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他不敢对你做什么的!”
唯伊一怔,看这女子无邪的笑,竟有些后背发凉。
沈久年眼底弥漫的笑意之下分明将什么都看透了,可她看不透的,却恰恰是唯伊此刻心底最深的恐惧。
唯伊仍是怕,不是怕雷述,而是怕一会儿要见到的戎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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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久年的手就这样一直按在唯伊的手背上,仇于凯开车过来,看到这一幕,便笑了。
“我们这才刚走五分钟,你们俩小姐妹就这么手拉手要好上了,女人之间的友谊还真是容易建立!”
雷述在其后,闻言接道:“女人之间的友谊容易建立,也容易崩溃!”
沈久年嘟起嘴,有些不满,“雷公子,您可别拿那一套大男子主义的价值观来评价女性之间的感情,很伤人的!”
俏丫头说俏皮话,雷述被她反驳,倒也不尴尬,反而觉得她就该说这话的人!
过了会儿,沈久年又说:“雷公子,你的女伴冻得瑟瑟发抖,你怎么也不体现一下绅士情怀呀?”
雷述这才反应过来,看向立在风中颤抖着的唯伊。
原本就是好皮肤,在夜灯下,面如白玉,眼中含着似有若无的晶莹。
——楚楚动人。
雷述倒是生平第一次用这么文绉绉的词来形容人。
想着,不觉笑了起来。
他长臂一揽,便把唯伊拉到自己跟前,下一刻,脱了自己的西装外套罩在唯伊身上……
接着,四人两车向忘川城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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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途正遇上海城最拥堵的时刻,唯伊庆幸,她终于不用担心雷述再开出120码的速度最后车毁人亡了……
只是一路披着这人的衣服,嗅着不属于自己的陌生气息,实在难熬。
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那天她替秦安挡下那一盆水,男人温暖的大衣递过来,包裹住她,暖意笼罩了整个身子……然后,思绪到这里,就被她生生掐断了。
她觉得她现在是因为害怕开始胡思乱想了,没有丝毫底线!
她开始整理心情,等到大脑不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后,却又开始紧张,紧张的,心跳都快不受控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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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堵车所赐,仇于凯的车在前,将雷述的兰博给甩掉了。
他打电话给雷述,说了房间号,还特意调侃说,堵车不算坏事,能让雷公子和唯小姐多一点两人空间。
挂了电话后,沈久年骂他道:“就没见过你这么可恶的!明明看出来了人家小姑娘是被那姓雷的强迫的,还故意调侃人,把人弄得话都不敢说!”仇于凯手臂轻抬,刮了下沈久年的鼻子,笑说:“你懂什么呀?不都说女人最会看女人么?你不觉得她都是装的?你不知道,那女的,以前找过戎靳北,现在又黏上雷述,多厉害的人呀!其实我也特不明白,你说她怎么抖得那么像回事儿?是跟名演员呆在一起久了学的?”
沈久年把他的手挥到一边,“你就这么不要脸吧!还诋毁人!”
“啧!你怎么不信呢!”仇于凯拍了一下方向盘,说,“你等着,等会儿她和姓雷的见了戎靳北,你就知道了!”
到了东区,车流量渐渐减少,仇于凯的车没多久就到了忘川城。
按着戎靳北说的房间号,仇于凯同沈久年进到里面。
见偌大的豪华包间内,灯红酒绿,却独有一抹人影枯坐在沙发喝着酒,包厢内正放着一首粤语歌,歌词煽情地唱着“盼望我别去后会共你在远方相聚,每一天望海,每一天相对,盼望你现已没有让我别去的恐惧,我即使离开,你的天空里……”
那人听到“有日有夜有幻想,无法等待……”的时候,也无法忍受了,手里的杯子砸向LED屏上,骂道:“这他妈是谁点的歌!给我换了!”
仇于凯急忙拿过遥控器,换了一首悠扬的轻音乐。
平时喜怒不显的人,因为几瓶酒,暴脾气上来了,惹的旁人都得小心翼翼的。
沈久年在仇于凯旁边,冲他吐舌头,“什么情况呀?我们似乎不太适合来吧?”
仇于凯摊摊手,嘴巴张了张,打了句哑语后,便坐到戎靳北身侧。
沈久年立在原地皱眉头琢磨了一下他的嘴型,怎么觉得像……亡妻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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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于凯也没想到他还未到,戎靳北就一个人喝了个酩酊大醉。
桌几上,光空了的拉菲就有四五瓶,不知道是不是全下了他的肚子,但看戎靳北的脸色,还真不像是喝醉的人。
连古人都说,借酒消愁愁更愁,看看这人,一点醉态都没有,哪能消得那份愁?
仇于凯说:“戎总,我把久年给你带来了,你好歹也看人家一眼呀!”
戎靳北抬了抬头,星眸在沈久年身上扫了一圈,招手说:“你过来。”
男人脸皮真好看,眉峰凌冽,唇红齿白,只有眼底的漩涡泛起酒意。
沈久年看着他,嘴角咧开,坐到他身旁,俏生生道:“可算见到你了!再得不到你的回复,我回去要被我哥笑话死的!”
戎靳北闭着眼睛笑,今天他的笑与平时不一样,似乎更坦白,更明朗。
他说:“急什么,等沈董的儿子出生了,我把合同送过去当贺礼……”
沈久年笑吟吟道:“那这份贺礼还真是大!值三个亿呢!”
耳边银铃一样的笑声鼓吹着耳膜,戎靳北眼睛不由得睁开一条缝,将女人娇俏的模样印在眼底。
脑子里很多东西蹦出来。
人,和事,以前的,和最近的。
想到前几天戎菀青来接王邈回家时说,给他介绍一个女朋友。第二天就把女人带到了家里,他看了,模样好,家世好,性格开朗,会来事儿,可吃了两次饭后,就觉得无趣,心里莫名的烦。女人电话一遍一遍地打来,他干脆转给了颜平。
又想到以前上学的时候,在学校里看年轻姑娘的脸庞明丽,身形渐渐饱满,夜晚,会有奇怪的想法产生,心口空着,有可心的人靠近了,就变得圆满,离开了,就再变得空虚。
还想到不知道在那本书上看到这样一句话,说上帝造人时,取男人肋骨为女人,血连肉,肉连骨。他想,既然是肋骨,难怪有一天被抽出来了,会那么疼……
沈久年被他盯得有些发窘,向来大胆的女孩也有些双颊发热,她轻咳一声,转过脸来。
戎靳北全然不在乎她的反应,眸子不动,像是仍看着沈久年,又像是早就走了神。
这时仇于凯说:“我在小苑居看到雷述了,上次和他们公司谈的事情,现在还没下定论,我就自作主张地把他请过来了,人估计等会儿就到。”
戎靳北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动了动,拿起桌子上的酒杯,仰头,喝尽了。
仇于凯想着,不如说些事,让这人心情好一些吧,不然等会儿客人到,也是尴尬,便笑道:“当时雷述吃饭,还带了一个女的!你猜那是谁?”
他自问自答,“秦安的小助理,就是那个唯伊。真没想到,那时候戎总你来海城时,忘川城的卖酒女,才没俩月,就爬到雷述身边儿了!”
听仇于凯这样说,沈久年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仇于凯见到唯伊的时候会是那般鄙夷,原来还有这样的内情……
卖酒女?
她想了想,不能想象。
而仇于凯说着这段话时,一直在观察戎靳北的反应。
意料之外的,没能看到习惯风月场的戎总调侃的笑,反而觉得这人脸上的温度正在降低。
他细想了一下,觉得那天发生的事可能真的和他猜的一样。
男人在金钱和女人上,都有天生的占有欲。
如果真的如他所想,那接下来,可真的要有好戏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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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真的没有选择余地时,人惯性的就会想要破罐破摔,堵车的半个多小时里,唯伊也算想明白了,听天由命吧,她把自己弄的不自在,只会让别人看了笑话。
可想是这样想,真进了门,看到那天晚上带她的女经理热情迎上来,唯伊下意识就往雷述身后躲了躲。
她今天化的淡妆,不似那日的浓艳,身形也全裹在雷述的西装外套之下,那女经理虽好奇雷述带来的女人是谁,却也不敢直接打量,望了几眼,看不清,也就作罢。
她侥幸逃过一劫,便掂量着一会儿见到戎靳北时会是什么情景。
根据她的观察,她觉得戎靳北虽然看模样不拘一格,很随性,却也是个好面子的主,她若随雷述一同进去,就算顾忌着雷述和他自己的身份,也犯不着让堂堂SEN`S的总裁亲自说破那天的事儿。只是,清醒着的人有分寸,那么不清醒的呢?
当唯伊进门,看到那人醉眼迷离的样子时,傻了,脑袋一下子变得空白。
几个人热络的招呼声她也听不到,耳边嗡嗡作响,直到沈久年过来拉她的手,她才猛然醒神,发现大家都在看她——
尤其是戎靳北,看着她的目光中带着笑意——泛着冷光的笑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个颤。
沈久年拉着她,撒娇说:“我要唯伊跟我坐在一起,你们肯定要喝酒谈事情了,我们要唱歌!”
仇于凯眯着眼睛,对戎靳北说:“这俩人刚刚来之前就好像一见如故似的,女人心呀,真是海底针!”
沈久年觉得仇于凯嘴巴就是贱,说话就说话,还要弄什么一语双关。
但说她与唯伊一见如故倒也不假,她与唯伊还真挺有眼缘的。即便仇于凯说了那样的话,潜意识里,沈久年还是觉得,这姑娘自己一定有难言之隐。
唯伊随沈久年坐下,冲她感激一笑。心里明白,这是沈久年在替她避开雷述。
她正好顺水推舟,一并把那个最想避开的人,也避开了……
沈久年拿着麦克风,到点歌台点了几首歌跃跃欲试,另外三个男人果然如沈久年说的,正围坐在一起喝酒聊生意。
戎靳北的酒量实在令人佩服,明明眼瞧了要到了头,却还敢陪着雷述大干三杯!
歌曲点好,沈久年坐回去时,趁着前奏响起,问唯伊,“雷述对你动了心思?”
唯伊不说话,哪说得出口。
沈久年明了,对她道:“别怕,有钱男人就是包,以为有点臭钱长得还行就有女人倒贴,你看他在别的比他厉害的人面前,不还是要点头哈腰,我是知道他着急讨好戎靳北,这会儿肯定顾不上你了,所以刚刚才不放你走的,要不然,明天你就惨了!”
过了会儿,她又不屑道:“其实也不用怕他,他还能拿钱砸死你不成?”
唯伊心想,雷述要是拿钱砸她,说不定真能砸死她……
一会儿说话的功夫,沈久年错过了几个音,半途跟着唱,倒与曲子和得完美无缺,她声线软绵,念曲唱词中,透着几分慵懒,让一曲缠绵的情歌,像一丝一缕的线,网住人心……
一连唱了三首,酒桌那边的人都看过来。
仇于凯鼓着掌说:“好样的!这水平可以去参加歌唱比赛了呀!戎总什么时候有兴趣办选秀活动,久年,去吧,我帮你拉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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