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的筒子楼的时候,基本上是风中凌乱的。
先拐进一个看似高大上花园门,眼前的一切与来时的景色堪称风格迥异,这筒子楼那门脸参差不齐、里进外出的,十分像是把一栋单元楼沿着走廊一刀劈开后形成的模样,墙皮掉得稀里哗啦,钢筋水泥全不懂矜持地抛头露面,风情万种地在高层张开怀抱。
这一抬头更好玩了,这筒子楼原本是六层楼,本来就烂得跟豆腐渣没两样,不知是哪个户主,如此缺心眼儿地在六楼之上又加盖了一个小阁楼。通向小阁楼的楼梯看上去叫人心惊胆战,就那么松松垮垮地从六楼的走廊里直直戳上去,不是钢筋水泥的架子,就是几片木板随意摞起来的。
言炎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邵一乾就窝在那个丝毫不起眼的小阁楼里。
他眼神闪烁,嘴巴动了动,想说点什么,但不知道该怎么说,一股不知所踪的欲望急于破土而出,但抓耳挠腮地也不知这股欲望该从何抓起,只是有些东西,如同烛泪一样缓缓滴落,浅浅地烙在心口,不至于烫出痕迹,但却着实有些发疼。
关心一个人会形成一种惯性,他只记得他更小的时候,曾经稀里糊涂地接下了一个要命的任务,他说他会成为邵一乾的标杆和他的依靠,这句话蛰伏在心底很久,还一直没有什么实践的机会。
言炎歪着头看了邵一乾一眼,默默地捏了捏自己手指头,满脑子都是一句话:“我要给他做个标杆,我要对他好。”
偏巧,邵一乾正回头看,跟他的眼神撞了个正着,一瞬间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那里的内容直白而单纯,裹着抹不开的温情,幽幽地透露出一种……母性光辉,妈妈桑那种。
筒子楼脚底下靠胡同口的地方则支着一顶乞丐帐篷——该帐篷十分地潮流前线,底色是红蓝白竖条纹,其上星罗棋布地分散着几大块奇形怪状的补丁——帐篷下分门别类地对放着拆平的纸箱、踩扁的易拉罐和饮料瓶子、还有摞得整整齐齐的啤酒瓶子,帐篷的脚下就是一俩破破烂烂的三轮车,车厢前置。
在三轮车身上斜靠着一个发黄的纸牌子,上面的字书写得别具一格,但这么好的书法却只能用来写“收破烂”这几个字。
上面还留了一个电话号码,跟他平时打给家里用的电话号码是一样的。
这个摊子,它是邵一乾的!
言炎此人,打小见不得别人受罪,本来就心软得跟块发糕似的,看见打路东头走过一个叫花子乞丐,都得怜悯好些天,一看这场面,登时就心疼得鼻子酸了。他受不了,多看一眼都觉得心里难受,他绞着双手站在原地,眼底就含了一包泪,眼圈下晕染开一层淡淡的粉,却还固执地抿着嘴角,试图把眼泪都憋回心里叫它倒流。
但压根儿也不奏效,只把酒窝抿得越发明显了,眼泪攒得多了,顺着外眼角往下淌,爬过下巴颏,直挺挺砸在地上。
他掩饰性地揉揉鼻子,有些手足无措地看过来,眼神居然十分无辜:“风好大啊。”
邵一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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