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人家在西南那界蛰了十年八年,一颗东山再起的心不肯死,自一堆邪教老前辈的老坟中挖出功谱一本——那功谱名曰《波卑夜经》,抓一班稚儿来打小练起,练多十几二十轮春夏秋冬便能顶过人家百年功力,好快的一条捷径。却惜功法大成后的收场不太圆满,心智全丧、嗅血夺命,前边十几二十轮春夏秋冬都是在造一具杀人傀儡。无心无脑,为主卖命那种。
一夜打斗过后,邪教终灭,从地牢里救出的幼儿有男有女,统共百个,刚巧凑整。前边九十九个都无练那魔功的根骨资质,救出来好好养一阵还能养回个白白团团的娃娃。独最末尾的那第一百个,不过九岁多一点的光景,已练至了第二层——瞧他那张脸便知了,一对眼极黑极浑极浊,两颊上东一块红痕、西一块黑痕,摆明是练那邪经练入了佳境,叫魔功毒气侵了体。
《波卑夜经》头一句曰:“一练此功,必不得停。停者三日内走火入魔,及四日,爆体而亡。”
前来剿魔罗殿的一众男女老少绕着那第一百个小孩转了许久、盯了许久、谈了论了许久,俱是叹息好好一株有根有骨的苗子叫那邪经毁根灭蕾,待转完盯完谈论完了,却是对人去向论不出个结果。
末尾,是伽龙一股英雄气陡上胸膛,背剑而出,道:“不若让晚辈收了这小孩作个小徒弟罢。”
当晚他便牵了那小孩乘舟回去,幼儿腕骨细弱,落于掌中叫人胸壑间乍起良多感慨。
这小孩年纪尚小,对被拐至邪教之前的往事记不得许多,仅记得自己姓何。
迦龙于中原行走近十年,仍未摸透这曲里拐弯的汉文。每每六七友人曲水流觞之际,他总要吃一顿不晓诗赋的亏,陷入好一通洋相里。那夜他领了那何姓小孩回自己山中居所,点起个瓷盏书灯、将他先前论斤称来垫桌脚的摞摞诗典话本翻了一遍又一遍,回灯回了一轮又一轮,直翻书翻到东天熹微。夜尽后晨光颇好,红霞出云崖,夜露作朝霜。迦龙将书上那几个颇为高深的汉字于肚里摆弄来摆弄去好一番功夫,尽力了,开口仍带上一副薄薄的西域口音:“我今日起当你师傅,给你取个名字叫何闻野好么?‘闻野’是这上边写的,‘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唉,后面有几个字长得太复杂,为师便不往下念了,成不?”
于是他那小徒弟便从‘第一百个小孩’变成了何闻野。
便是如今这个按住他双手,劝他将除草这等活交与自己干的少年。
何闻野如今练那邪经练至七八层,只差一层便可功成,从八九岁时仅有二三瘢痕变作现今满脸青红紫黑,比幼时添了许多重狞厉丑怖。又兼那漫天晚霞一照,一副脸皮如同火烧,直衬出几分鬼古夜话里阿修罗的模样来。
这确乎是副能止小儿夜啼的模样,千万个人里对上他这脸能眉不抖、嘴不颤、眼皮不跳的,约莫只有迦龙一个。
只见那眉不抖、嘴不颤、眼皮不跳的迦龙一笑,反握住人家来按他的手,缓缓道:“为师今日有一喜事,开心过头,只觉浑身气力无处可施,忍不住想来除一除草。”
他徒弟叫他一握,面上一烫,又往后微微退过半步,似是想将自己一张难以见人的脸藏进花田阴影里。
待面上烫完后,何闻野心中却不禁一凛,世间喜事莫过于金榜题名来洞房花烛去,师傅该不会是此番下山去,接紧便于灯火阑珊处遇见个意中人——仔细想来,那山下十个镇子里确乎有九个镇子的姑娘都颇中意师傅……芙蕖样的、芍药样的,总归是每一个都比他这丑八怪好看上千千倍万万倍……
于是他微微往后退半步之际,咬紧唇、语调亦微微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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