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正说到无拘无束处,门外进来了个瘦削白净,个儿齐杜雨霏耳梢的男子。见许俊岭一副四仰八叉没有教养的样儿,促促鼻梁上的眼镜向他点点头,便径直进了卧室。杜雨霏介绍说,“我丈夫,孩子她爸,社科院的哲学博士,叫他张建明就行啦。”
听说是博士,许俊岭立时矮了三分,赶紧摁灭了手里的香烟,端过茶杯正襟危坐起来。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博士,尤其是对他的妻子还一直心存幻想,而且登堂入室地坐在人家客厅里,许俊岭一时没有了主见。
“从哪里来,你”博士换了身衣服,具体说只加了件考究的外衣。
“我的高中同学许俊岭,从老家来的。”杜雨霏笑着说,“他想在北京先站住脚,然后上大学。”
“哦,大洛山,幸会得很。就李自成屯兵的大洛山吧”张建明面对高大、包装时款的许俊岭,明显没有了思想压力。他往旁边椅子上一坐,接过许俊岭恭恭敬敬递上的香烟抽了口,拿腔拿调地开导他,“袁枚有句话叫,学如弓弩,才如箭镞。识以领之,方能中鹄。学过吧《黄生借书说》学过吧由于虑人逼取,拿到书后总是惴惴焉摩玩之不已,而富贵人家书有七略四库、汗牛塞屋,都束之高阁。你别看这只是现象,包含了深刻的哲学道理在里面。生活中充满了矛盾,关键是如何认识这些矛盾,是主要矛盾,还是次要矛盾,具有特殊性,还是普遍性。物之不齐,物之情也。这就要研究主体与客体、理性与感性的关系问题。”
“张建明,我同学不是来听你讲哲学,讲辨证法的。”杜雨霏说,“把你的唯物辨证法带单位去讲。咱们先出去吃顿饭吧。”
“看看看,三千万儿女高吼秦腔,吃不上辣子就嘟嘟囔囔。”张建明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脸上似笑非笑地望着许俊岭。
“不啦。不啦。”博士刚才的教诲,听得许俊岭云里雾里,这会儿又一副小瞧的神气,他觉着比拉运死人还要难受。他站起身,握住矮他一头的张建明的手说,“博士的话我记着,对我做人做事都很有帮助。”
“哪里,哪里,不过随便说说。客观规律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干事不能陷入盲目性,要一分为二去看待。”
“好哇,传教士又在布道了。”随着一声喊,门里进来了三十岁刚出头一位男子。男子端起茶几上倒好的水,喝了一气后,过去往床上一靠说,“建明,别在象牙里面做道场了。出来下海吧,咱弟兄俩办个公司。钱的事,我拿银行放着呢。”
“嘻,你刘行长不就有两个钱嘛。你以为就成了金融巨头啦。”张建明过去发了烟,两个人便针锋相对地相互攻击着喋喋不休起来,仿佛屋子里压根就没有许俊岭这个大活人似的。
“雨霏,我走了。”许俊岭过去给两个男人发了烟。
“这是电话号码。”杜雨霏见他站起来要走,便把家里和单位的电话号码写了给他说,“能找到家了,往后有事随时联系。”
“啊,随时联系。”张博士把他送到门口站住了,床上靠着的男子,只顾朝空里吐烟圈儿。杜雨霏一直把他送到街上,并要明天跟他一块儿去北大她的母校参观,被他谢绝了,“不啦,等我安排住下来后,再跟你联系。反正高考还有几个月时间,只要到时不再发高烧,一切不成问题。”
“北京你再无熟人,需要什么吭一声,别有几个钱就烧得忘乎所以了。跟刘朝阳一样有啥好,整天以财神爷自居,混吃混喝的。”杜雨霏站在路灯下叮咛他,“北京不比红鱼岭,跟人交往多用点心,入乡随俗嘛!我变得都不认识自己了。”
“有事找你,张博士不会讨厌吧”
“咯咯咯……。”杜雨霏的笑,还像他们上城中的那样。她说,“那是个书呆子。据说他祖上在大清国里,当过文化典籍的官儿,不知怎么发达的就在这府右街置了家产。不说啦,预祝老同学梦想成真!”
“刚才进去的人,那么傲气。”许俊岭有些忿忿不平地说。
“嗨,建明他老表。两人见面就跟公鸡似地打起了仗。他老表在银行当行长,那家伙可应了升官发财死老婆的时尚呢!”
路灯下的杜雨霏,笑得十分灿烂,仿佛一株八月的桂花,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她长得确实漂亮动人,婚姻更使她富有气韵,长发披肩,留海蓬松,眉毛弯弯的长过眼睛。人说眉过眼端金碗,他又遇上贵人了。人跟人有无缘份,冥冥中自有定数。回到宾馆,激动的心很难平静下来,好不容易才入睡,可睡梦中的好事又把他激动得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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