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常一样她照顾着娘继续绣她的锦缎只是总觉得有只小小的虫子在她的心里看不到却无时无刻不在用细细的爪子挠着她的心窝。就这样心不在焉地伏在绣阁上银针几次刺到手指点点血滴撒下没入大红的锦缎中她却分明看到那散开的点点喜悦的花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有一次拿着即将绣完的锦缎她拿着对着镜子上下比着第一次她看到一个完全不同的自己镜中的女孩眼睛如同水晶般滚着清澈的水珠红润的嘴唇像溪边盛开的大红凤仙花儿。她披着大红的锦缎在镜前跳起了舞赤裸的白色的脚踩着木质地板上盈盈得似乎即将飞起来了那种轻快的感觉如同多年前她偷偷跑出来光脚踩在青石路上一般。
严询说过他会来娶她。为他人做嫁衣这么多年终于可以将喜气披在自己身上。
春天又一次来了湖边的草绿了轻轻摇曳着细长的身姿温柔地牵绊着行人的脚步各种漂亮的莺儿、燕儿展开翅膀哧哧地飞在茂盛的花树丛中不经意间被树儿留下一根色彩斑斓的羽毛。
沉寂了一个漫长冬天的小镇开始复苏了回复了以往热闹。喜事多了大街小巷不断听着敲锣打鼓的声音。绣庄的生意热闹了她要绣的东西也多了。她的双手整天在成堆的大红锦缎中飞舞看着自己的血她不再觉得神秘那些似曾相识的图像缠绕在她脑海中她忽然间烦躁起来。线断了好几次无心再绣索性把针线一抛对着成堆的锦缎呆。
一天天的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几次严询心疼地看着她轻轻地说:“你这样太辛苦了累得小脸都白了。”她听着有点恐慌得拿手在脸上抚过心中惴惴:“我变难看了吗?”“傻瓜你是最好看的。”说着严询抓着她的手指急切地问:“你的手怎么回事?受伤了?”她受了惊吓似地缩回那包裹着层层白布的手指喃喃自语到:“不小心刺到的。”严询最喜欢揽着她在月色下泛舟她靠着他在周围静谧的空气中闭上眼睛她舍不得睡着船在摇水在摇她希望这一刻就是一生一世。她的爱好似那水边的明月渐渐饱满满得快装不下自己了。
只是最近严询一直心事重重她看着他紧簇的眉头不知所措。严询的信渐渐少了月下泛舟似乎对他失去了原本的色彩。她在等待这样的等待随着月亮落下伴着太阳升起她从未觉得时间过得是如此之慢。
一天早上刘妈带着一位仆人打扮的中年女子进来放下一堆上好的大红锦缎。她低着头翻弄这些锦缎那位女子对着她说:“这可是许员外家的大小姐嫁的是严家小少爷。”“严家小少爷?”她瞬间抬起头“是啊日子都定好了下月初三。所以请小姐帮着快点绣完啊。严家、许家从小订好的亲事门当户对多好的姻缘。”她攥着那堆厚厚的锦缎鲜艳的红色似乎要刺穿她的眼睛一股钻心的痛带着咸咸的血腥味钻进嘴里。
原来他要成亲了原来他要成亲了。一个下午她一直重复着这几句话脑海里不断浮现这些天严询心事重重的躲躲闪闪的眼神。傍晚她在严家大门口徘徊没有见到严询看到的是他的小厮她再没有办法只好千叮万嘱将一封信让小厮交给严询。
信很简单只有几个字:询我们有孩子了?你说过会娶我的。
她看着小厮的身影消失在朱色的大门后她轻轻向家里走去走过湖边清风抚过她的脸水面上滤过一只白色的鸟儿优美的身姿留在她的眼中幻化出严询的白色衣袂。她索性停下脚步夕阳西下金黄的阳光将水面分割成细细碎碎的一块快像无数剪碎的金色绸缎在水中荡漾她闭上眼睛闻到岸边人家远远的炊烟的气味这种习以为常的味道在这个时候却意外地抚平了她的刺痛的心。她转头望着身后的小镇暮色笼罩了这座小城她第一次仔仔细细地观望着这座生活了十多年的小镇情不自禁她伸出手似乎想要抚摸眼前这座小镇。
多年以后当她回忆起这个清晰的手势时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个傍晚她的心是如此温柔地想亲近这座小镇。因为她即将离开永远地离开。
夜幕降临她坐在绣阁的窗前黑色的风猛地灌进来整齐地堆在绣榻上的大红锦缎开始肆意飞舞大片大片的红色在她面前起起落落没有任何声音只剩下大风吹得木格窗子不停来回拍打着出钝钝的木头的声响她呆呆地坐着像一尊有呼吸的雕塑想起严询心里苦。
她似乎听到身后传来呼吸起伏的声音她转身看到娘细弱的身体在烛光中她一惊:“娘你怎么下床了?”她急步走上前还没有走到娘的身边只听见楼下传来刘妈急促的声音:“太太小姐不好了严家大管家领着很多人往我们绣阁走来了!很多人很多人?都拿着家伙看起来很凶。”刘妈话音刚落她也听到窗下传来一阵阵喧闹的声响来不及弄明白什么事情娘一把拉住她将她攥进暗室。“娘怎么了?怎么了?”这时她惊讶地现娘的面色如常娘对她说:“娘要出去了听话不管生什么你都不要出来。”说完娘转身留给她一个决绝的背影声音却是难得的温柔。
她急了去推门却意外现门被什么顶住了就这样她被留在暗室中在黑暗中她不明白生了什么恐慌却不停地在心里蔓延开去。忽然她想到有天对严询说过家中的那个秘密。电光石火般她忽然明白了什么不安越来越明显那个恐慌的黑洞越来越大席卷了她所有的思想。
外面很吵她隐隐听到嘈杂的人的叫骂的声音砸东西的声音她使劲往外推门。
“妈的没有找到八成是跑了索性一把火少了干净。”门外最后传来一个凶狠的声音然后一切归于安静。
门终于松动她用力一推跑出来她生生停住了脚步眼前一片狼藉。“娘娘!”娘半躺在地上白色的衣服上血迹斑斑头凝固在结了痂的血中。她冲上前去一把抱住她:“娘娘你哪里受伤了?怎么了?怎么了?到底生什么了?”娘看了她一眼似乎费尽全身力气举起双手触目惊心一根根青紫色经脉被整齐的割断裸露在纤细的手腕上血珠一串串不断往外渗!娘原来被割断了手筋!一股剧烈的恶心涌上她的心头。
“他们不让我绣我不能绣了我还有女儿可以绣哈哈。沾儿你知道吗?这是一种血的诅咒我的身体里一年一年都滚烫着那些怨毒的血这些血一年一年的流着混着我的诅咒。这些人盖着那些漂亮的锦被穿着鲜艳的嫁衣可是她们不知道都有我的诅咒哈哈。他们这些人将绝子绝孙!绝子绝孙!”
娘的身体在她的怀里激烈地颤动着颓败扩散的眼神深处翻滚着沉沉的怨气似乎有一种奇异的力量支撑着她娘猛地坐起来用这样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
“你不是我的孩子!你不是!你是他和她的孩子!不对你是我的孩子。我的!”
尖利扭曲的声音到最后转化成喃喃自语娘的头垂下来一股鲜血从嘴里涌出。
“娘娘!”她用手撑着地晃晃悠悠站起来像做了一场梦。娘是谁?娘说的“她和他”是谁?自己又是谁?想起刚才她在吃饭饭菜还在冒着腾腾的热气;想起下午她还给严询写过信;想起傍晚她还在欣赏夕阳下的小镇。严询?结婚?诅咒?她听不懂娘的话穿着她绣的嫁衣、盖着她修的锦缎被的新嫁娘们都好好的镇上所有的人都生活得好好的她从来没有听到过哪户人家断子绝孙的传言。
还有那句话“不是我的孩子你是他和她的。”
她勉强抱起娘刘妈已经不知所踪她把娘抱到床上仔仔细细用棉被将她盖好。从后院偏门走出她回头小楼已经开始着火火苗在风中疯狂得伸出长长的舌头舔着这座木质小楼。
她拖着沉重的步子没有方向地走着夜色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路上并没有什么人。不知不觉走到湖边她睁大眼睛看见了曾朝思暮想的身影。是严询正对着眼前静静的湖水吹箫。四方寂静无声唯有带着几分悲怆凄切的笛声、合着湖水被风吹起的呜咽声在风声雨气中。看着严询白色的挺直的背影黑色的头在飞舞宛如初识的一夜。突然一个瞬间她觉得他是爱她的他此时的悲怆是为了她她仍无法想象是这个男人出卖了她也不敢想象是他将她推到那场血腥的暴虐中。
她无声无息地走到严询身后严询转身似乎没有料到是她整个身体伶伶打了个冷颤下意识的惊得后退几步“你你?”她的目光从火场出来还闪着红色的火苗死死盯着严询惶恐的脸“放心我不是鬼没有想到我还能活着出来吧。你想让我死可惜我没有我逃出来了我没有死。只是我娘死了。”严询支吾其词:“原谅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没有。”她摇摇头:“不是你是谁?知道我们家秘密的除了你还有谁?我知道你要娶亲了你不想要我了。”严询四下张望慢慢向后挪步:“你快走吧不要让镇上的人现你。他们会追过来的。”她弯起嘴角笑意无声地流泻出来她的手轻轻抚着小腹仰起头轻声的说:“我不怕询你不要我了可是你也不要孩子吗?你过来过来吧摸摸你的孩子。”夜色中严询看着她苍白得凝固的脸庞四周漆黑一片唯有她的眼睛闪着奇异的清亮的光芒他似乎被这种光芒笼罩了被这种光芒牵引着他不由自主地靠近她着魔似地伸出手去抚摸她的腹部。
周围是黑的人们都累了吧陷入了沉沉睡眠中那些男人们或许还在梦中回味着自己的功绩为镇上拔除了多年隐藏的祸患。没有人看到生的一切唯有月亮看到了月色中只见严询的嘴大张着血淹没了所有的声音。她的手紧紧拽着那把刀恋着那刀柄上好看的花纹她曾让严询送给她。或许她鬼使神差地来到这湖边就是将这把刀还给他的吧。刀锋尖锐闪着寒色的银光深深送入他的腹中她紧紧拽着那把刀平静地看着严询因剧痛而扭曲的脸温柔地说:“询你不要怕痛马上你就不会痛了。”说话间她纤细的手腕深深转动刀在严询柔软的身体内灵活地旋转着。
她抽出刀严询捂着肚子软软倒下血从他的身体嘭涌而出溅了她一身。严询的身体摊在地上不可思议的眼睛睁着一切来得太快似乎还没有明白生了什么。她弯下身体轻轻吻上他的眼睛手抚摸着他的脸庞光滑的皮肤在她手底缠绵还是热的。严询扭曲的脸被她抚平他的面庞因充血而显得格外红润静静躺在地上半阖着双眼浓密的长长的睫毛像一把扇子盖住了他的眼脸像一个玩耍玩累的孩子躺在地上休息。
她久久看着他安静的面庞手上传来隐隐酸痛原来她还紧紧握着那柄刀。她恍惚地举起那把刀刀上的血迹未干像一条条蠕动的血虫爬进她的袖管痒痒的滑滑的。她突然觉得嗓子不出任何声音她想她太渴了于是慢慢将嘴凑过去吮吸着刀刃上的血血还是热的带着一丝丝淡淡的咸味。湖边有风吹来大风吹着她卷曲的瘦小的身体白色的衣袂、黑色的长凌乱飞舞。
那晚以后日子似乎着了魔似的快向前划去似乎她的一生中只有那一段时光才有如此清晰的记忆。
后来的后来她只记得她离开了家乡那个水色江南。一直往北走不知走了多少路。有一天她用尽了所有银两就在一个名叫来月镇的小镇停了下来在当地一家绣庄当起了绣娘。
开始的时候她常常吃不下东西觉得想呕吐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但她所期望的事情并没有生她的腹部始终保持着少女时代的平坦一点隆起的迹象也没有。
她终究没有孩子突然她想起了那个神秘的诅咒。
平静的生活波澜不惊。几年后她拥有了自己的绣庄建起了和家乡一模一样的小木楼。她还是在不停地绣长长的丝线缠绕了她的一生。她的脸色依然苍白如雪只是手指始终是白皙完整的。
尾声:来月镇上有名的绣娘突然间失踪了服侍她的丫鬟说并不见她出门过到处找不到。大家觉得可惜虽然这位不知来历的女子沉默得有点怪异但经她手下绣出的东西真是活灵活现的。时间一久大家都慢慢淡忘了这位不知从哪里来也不知姓甚名谁的绣娘。只是有人家要嫁女儿时会想起她手底绣出的鸳鸯。
辗转不知过了几年一日雷电大作所有住在绣阁附近的人睡梦中听到木头崩裂的声音。第二天人们现这座绣阁被雷电劈倒了左边。拆楼那日有人在右边完整的厢房里惊呼所有人惊讶地现这里原来竟有个暗室暗室很小很低什么摆设也没有。只有一张紫色的椅子放在暗室正中椅子上坐着不不如说是堆着一副白骨一块鲜艳的大红锦缎已撑不起白森森的骨架软软塌在根根骨头上一半拖到了地上眼尖的人看出那锦缎上的鸳鸯原是没有眼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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