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当你需要它时它总是喜欢睡眠。[]没有广告的而你不需要它时它却无法忽视自己的存在善于对你讲述似乎连你自己都已经要准备遗忘的往事。所以我们可以得罪许多却唯独不能得罪记忆。这样的好处在于当我们需要它时希望它恭候;不需要它时它永远都不要出现。
忽然间我想起来了在很久很久以前我确实有过一个男人一个真真正正属于我的男人无论是他的心还是他的身。总之那是一个称得上是被我拥有过的男人他的名字叫伊索与那个写寓言的作者伊索几乎是同名同姓;但是我的这个伊索不但不会写寓言也从来不看寓言并且不相信寓言;用他的话说寓言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他的世界不需要。我清晰记得因为寓言这个问题我还与他吵过我对他说:“不是你不需要寓言而是你在逃避寓言里那些哲理在回避生活里的哲学。”
在伊索总共与我为数不多的谈话里除不耐厌地丢给我一句:“无论你怎么逞能都透着一种神经质对你就是一个很神经质的女人。”丢完这样的话他不再给我继续说话的机会一个人讪然而去。在他讪然离去后习惯中我通常都会一边无聊玩味他的话一边苦思冥想我生活里这个叫伊索的男人。
伊索是个孤儿所以无从追究和考证伊索这个名字的由来。那年我十八岁考上一家剧团做了演员一年后剧团来了一个拉二胡的人。他的个子高高眼睛很大睫毛也很长的男人。从他进剧团的那天起几乎整天整天不说一句话也从来不拿眼睛与我们这些演员“触电”。然而他拉得一手好二胡!他拉的曲子能让我如醉如痴能让我因为想听他拉的曲子而想他。
于是有事没事我总是喜欢拿眼睛“瞟他”渴望他能看见我的目光了解我的心思。整整两个月我的“瞟”光一点也未能撞击到他的目光。有一天我在排练时故意把一段唱腔唱得调不附腔导演刚要跟我火我便先制人。我蛮不讲理地说:“是二胡我一听见二胡的声音就想到鬼哭的情景。总之是二胡跟不上我”。在剧团我们从来不称呼某某姓名而是习惯根据乐队人使用什么乐器就直呼乐器的名称全做其人的名字代称;而对演员也是直呼戏中的角色名字。那个二胡也就是伊索即不抬头看我也不为自己申辩只见他双眼仍然注视谱架上的曲子。我被他的沉默寡言激怒了冲着导演嚷:“导演你看二胡什么态度?他那么傲慢分明是欺负人!”导演不解“戏情”他走到二胡面前说:“怎么搞的?你犯晕乎了?清醒点!”我一脸委屈心里却暗自窃笑心想:看你还注意不注意我。(好看的小说)
导演喊继续走戏我为自己在行动上征服他而得意唱得十分卖力想引起二胡对我的重视和注意;然而那个二胡仍旧那样扣我心弦地拉着从伊索的表情判断他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所有“用心”。
休息了我对好朋友二丽说:“我就不信他永远不拿正眼瞧我!”二丽非常善解人意她对我小声说:“那个叫伊索的不就是会拉一把破二胡吗有什么了不起。你呀把心思放错了地方你看胡彪小提琴拉得多好人也帅他对你的意思全团人都心知肚明你难道一点都不动心?”
“你懂什么呀?胡彪出生在什么家庭?他那种人风流成性他家背景太深不适合我们贫下中农家庭别说我你也不能动那个念性那种人不是我们能招惹的。没有广告的”我一边练着“手绢”一边提醒着二丽。
“喝手绢玩得专业了。”是胡彪走到我和二丽面前奉逞着我说。二丽见状想知趣躲开我一把拽住她说:“干嘛?想当犹大?”二丽看了一眼胡彪有点胆怯地说:“我去找导演再说说戏。”“不行现在是休息时间不能影响导演休息。”我说。
胡彪故意很有风度地对我说:“你演的很好不用这么辛苦练了要注意劳逸结合。怎么样?我们出去散散步?”
“你太高雅了我附雅不起。”说完我就要离开。胡彪耐性十足他说:“你不要急着走开我在你眼里就那么差劲吗?我不过想约你散散步而已;散散步又没有什么企图。”
“我怕你有什么企图?我是不乐意和你单独在一起。”我不屑地说。
“为什么?”胡彪故意诧疑地问。
“不为什么。”在我欲离去时胡彪一把拽住我的胳膊。正在我们尴尬难解时伊索提着他的二胡忽然走到我们面前。他注视着我们平静地对我说:“你在排练时我跟不上你现在休息你可不可以在跟我几遍?”我像是分明遇到了救星一样摆脱掉胡彪的纠缠跟二胡重新又回到小舞台上。我见台上没有别人对伊索感激地说:“谢谢你想不到你还懂英雄救美。”
“我不是英雄。”伊索一字一板地说。
“喂你为什么不爱说话?”我捉住这个机会当然不会忘记询问和表现。伊索坐在那即不看我也不看舞台双眼只盯着他那调弦的五指一边调弦一边说:“做个样子给别人看看吧台下有人在看着我们哪。”于是他仍然不看我拉起了我的那段唱腔。我知道他说的别人指的一定是胡彪。为了伊索对我“落难”时的帮助为了我和他不得罪胡彪我只能一边拿眼睛瞪他一边装腔做势唱了起来。
接下来我认为我和伊索之间会有一种默契的转机会有一个故事的开始然而什么都没有。
我的自尊被伊索的沉默终于激怒了于是在一个飘着白雪的夜我一把推开他的宿舍对惊讶注视我这个不之客到来的伊索说:“你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会拉一把破二胡吗?有什么高傲的?有本事你做一辈子的哑巴!”我气鼓鼓地说。
“我惹了你吗?”伊索问。
“对!你彻头彻尾地惹了我!你是个木头人!”说完我摔门而去。眼泪委屈的眼泪莫名其妙的眼泪顺着脸颊流着。我一边走一边狠狠地踩着脚下的雪仿佛脚下的雪就是伊索。那晚我真正失眠了。二丽见我翻来覆去地折腾就问我:“你没事吧?”我说没事。然而无论如何是睡不着了我的眼前我的心里全是伊索的影子和二胡声。我对自己说:“完了我是爱上了这个木头人。”
木头人伊索和胡彪打了起来。这事生在我失眠后的第三天。那天导演在排练时召开紧急会议他说:“团长从省里有电话来汇报演出提前了我们的拉场戏赶排不出来要换一个节目。团长说换一个器乐独奏让二胡上一个独奏。这样吧二胡你自己选一个曲目明天报给团长。”
全体人员一齐把目光朝伊索射去。二胡演奏员伊索仍然一言不他默默地坐在椅子上打开谱架上的曲子等待排练的开始。
中午木头人伊索被胡彪叫到操场上两个人不知为了什么就在操场在大庭广众之下极没有风度也极没有涵养地打了起来。待我们赶到操场两个人都已经是鼻青脸肿了。大家伙将他们拉开没有人问为什么也没有人说更多的话总之伊索和胡彪也没有对任何人谈起他们为什么打架。
晚上我和二丽从导演那里出来被一阵悦耳又凄惋的二胡声阒住了脚步我们慢慢地随着那乐声走到木头人伊索的宿舍前。那是什么?是压抑了许久迸出的呐喊;是相隔远山的呼唤;是心灵深处的渴望;是涧泉流泻的奔汹。我完全被感动了径自推开伊索的房门站在他的身旁体恤着他胸膛里那份激荡和倾诉。许久许久伊索的曲子结束了我非常非常温柔地问他:“这是什么曲子”
“这曲子叫《巢》我用一年时间创作完成的。”他幽幽地说。
“太感人了。”我流着泪说。
“你听懂了吗?”他有点激动地问。
“我当然懂一只流浪的燕子经历着艰辛万苦在风雨交加之际渴望回到自己的家。能告诉我为什么写这样的曲子吗?”我问。
“每个人都渴望有一个家一个能让流浪的人想回的家。”他说着。
“哎哟你们在说什么?听不懂了太晚了我们回吧。”二丽不解风情地催着。我忽然看到木头人伊索的目光了!那是一种有漏点并且可以燃烧的目光正在灼热地与我的目光相撞!然而二丽拽着我从伊索的房间走了出来我只能把自己的一份依依不舍留给他那会儿我们是多么渴望与他交谈与交流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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