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是山岳河流。她沉默很久告诉我大地的骨骼是岩石。大地的血液是岩浆。
可是岩石已经冰冷。岩浆被深埋。
她只有23岁。却把自己变成了冰冷的岩石。变成了深埋的岩浆。
她什么要求都不曾有过。只因为我开玩笑一样地警告过她。我说我喜欢聪明的不惹麻烦的女人。
她很聪明。她很乖。乖到当她怀上我的孩子都没有告诉我。偷偷吃药但是没流干净出血不止。深夜里她一个人挺到几乎半昏迷情愿拨打12o都没打我的电话——孤零零地躺在手术台上做清宫手术的时候我不能够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那一次她几乎死掉。但后来她说起这些时一脸的若无其事。摸着我的头咧着嘴笑。成羽你放心我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
就是从那之后她学会了喝酒。并且逐渐有了非常好的酒量。我也曾在她的妆台小柜里现过安眠药以及大量的抗抑郁药物。
像是被猛然抽干了水分的花朵。她的颓败如此迅。
然而在我面前她总能保持甜美的微笑。
——大约这是所有男人理想里的情人吧。被自己提着操纵杆的人偶。被自己拽着飞的风筝。画里的美人儿可是只要一声呼唤就能够随叫随到翻云覆雨。用孙悟空的金箍棒随便画个圈她就老老实实地呆在圈里守身如玉深情无限地等你。
你是君王她是愚忠的臣子即使你十二道金牌杀了她她也会高呼谢主隆恩。
可是男人为什么不能撒泡尿照一照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薛冰我究竟有什么好能够把你变成一个这样的傻瓜。
你不好。
那你爱我什么?
我厚颜无耻地很多遍问她这个问题。觉得自己才像一个患得患失的女人。
她想了想摆出无怨无悔一往情深的白痴样子。我是受虐型的。在痛苦里才能够找到生存的意义。
真想掐死她。
谁能不知道有欠就要有还。她就是要你觉得你欠她。就是要这男人再混蛋都不能欠得心安理得。她是阴谋家。她的好叫人崩溃。
妈的。我才知道以前拿过我的钱跟我逢场作戏的那些女人有多单纯有多可爱。起码想起她们你不会坐立不安。她们的眼睛不会让你突生恐惧。
如果大地的骨骼是岩石那么没有什么比它们更强硬。如果大地的血液是岩浆它们沉默着、积蓄着、暗暗地奔涌着总会爆。雷霆万钧灼天焚地。
最难消受美人恩。我想和n年前写出这句诗的那哥儿们干一杯。同甘共苦。
从我知道她人流差点没死掉也不肯告诉我之后就决定和她彻底分手。
我必须摆脱这个骨骼像岩石血液像岩浆的女人。越早越好。否则她终究会从看似不能给你带来丝毫麻烦变成最大的麻烦。
我有老婆。
我知道。一开始你不就说过吗?
我不可能离婚。
我有说过要你离婚吗?
我把口气放软。你还年轻该有正常生活。
她慢慢地贴上来亲我的眉毛我的眼睛。声音里有微微的颤抖。成羽你觉得我还年轻吗?我还正常得了吗?
我冷漠地推开她。薛冰你听着把什么都忘了就当我们之间什么都没生过。从现在起我们还是纯洁的同志关系。我了解你。我知道你做得到。
她哀求我——求了又求求了又求:
成羽我不是很听话吗?我不会成为你的麻烦……
成羽我跟你在一起两年了我能当什么都没生过吗……
成羽是不是我不够好告诉我哪里不好我可以改……
成羽你别不要我你可以不给我打电话你可以好多天都不来看我可是只要你不说不要我了我就能当自己是你的一直一直都是你的……
她亲我拼命地亲我。
成羽我想跟你去喝酒跟你去唱ktv就我们俩……我想让你陪我看一回恐怖电影你老是来了就走丢下我一个人……我就想让你陪我看场恐怖电影……成羽我们去看长江吧去看山我想和你在江边做爱在山上做……
这女人疯了。她从来都没有这样哭泣过。从来没有这样哀求过。从来都没有这样把自己放在案板上放成刀俎下一团血肉模糊的鱼肉。
你听着。我扶着她的肩膀逼她抬起头来。我跟你在一起就是毁了你!
你他妈是怕毁了你自己!
她忽然止住了哭泣成了一头暴怒的豹子同我对峙。
靠。一点都没错。我瞪着她咬着牙笑。你他妈又算什么东西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材没身材从头到脚有哪一点值得我为你毁了我自己?
同我对峙的她的眼睛似乎要一滴滴泛出血来。
我残忍地想要使她更清醒。你见过谁天天用一次性筷子?见过谁把一块口香糖嚼得光剩渣了还能津津有味?
看得出她努力忍着。忍着但是还是有眼泪前赴后继地落下来。无色的血。
什么都没有生过。我会记住。她背过身去温柔而清晰地说成羽你可以走了。
我给你定好了明天的火车票。明天一早你就可以走了。流氓。
酒店房间里。她一边帮我收拾衣物一边头也不抬地对我说。如果不是后缀以“流氓”这个光荣的爱称她简直像个贤惠的小妻子。
我抽着烟看她。不说话。
她开始扯着嗓子把红色小曲唱成摇滚版。这一去隔山又隔海啊这一去十年八载啊难回还……
滚。跟嚎丧一样。你要想我就回咱革命老区看我去呗。我还能鞍前马后精终报国。
真心话?她似笑非笑。
不信就当我没说。
但她只无所谓地瞅我一眼。放心我们还会再见的。作为一名确诊爱滋病患者我会在奈何桥上耐心地等待着与你重逢。
嘿——那你还唱这么深情的歌?
这不是要营造一种离别的气氛吗?就跟看恐怖电影得有配乐一样逢场作戏也作得逼真些呗?
这厮。我好歹还能装成个依依不舍的样子。她装都懒得。
真不想我?
干吗要想你?
她的嘴巴又歪起来一个阴险的弧度。亲爱的什么都没有生过。
什么都没有生过。
三年前她就是说过这句话之后转过身去放我离开。第二天她照常上班并且依旧显得喜气洋洋还能笑得花枝乱颤。紧接着她把长久以来的清汤挂面烫成了卷毛狮子头为了配合这夸张的型她还收拾了一件颇为妖艳的红色亮珠片的紧身衣披挂在身上。整个造型类似美国舞娘。
我们俩关系暧昧的时候她整天板着小脸做出良家少女状。无债一身轻了她居然没事就腻歪我当n人的面也跟我开玩笑肉麻兮兮九曲十八弯地说成羽哥哥我怎么看你眼圈黑啊是不是被嫂子罚做俯卧撑来着?
一伙人都笑。她也笑。笑声比谁都响。
如是一周。她在那间有着浅绿格子窗帘和明黄坐垫的狭小出租屋里自杀。用水果刀割的腕。血流遍地处处弥漫着让人作呕的甜腥。
如果不是我及时读到她的电子邮件她的自杀成功率将是百分之百。
这个女人在邮件里写道:
成羽你让我觉得自己贱。当你对我吼叫说我算个什么东西的时候我觉得我的皮肤上我的血管里我的五脏六腑里都爬满了蚂蚁它们在我身体上拼成无数个黑压压的贱。
洗不掉烧不死的贱。
夜里我睡不着有无数个声音在对我说薛冰你贱。
可是很奇怪我不恨你。一点都不恨。并且当我看到你我依然觉得心疼很温柔的心疼。这让我知道我还是爱你不能改变。
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会爱你吗?很简单你还记得第一天到报社上班的那个傻乎乎的实习生吗?她在林荫道上崴了脚有个男人向她俯下身问她怎么了然后这男人借了一辆旧的自行车带她去报了到——她坐在后面看着他被风微微鼓起的白衬衣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她小时候父亲也是这样带着她匆匆地穿行在学校和家之间她把头倚在父亲的背上。
父亲已经在她13岁那年永远的离开。她在大学毕业后来到这陌生的城市就是这样贪婪于一点熟悉的温暖。就是这样的爱上你。
亲爱的你给我一瓢饮我想要还给你三千弱水。
不是不想当成什么都没有生过。但是抱歉我无能为力。那么让我选择更简单更直接一点的方法把这一切结束吧。亲爱的我最后所能为你做的就是我再也不会成为你的麻烦。再也不会。
曾有恩情不愿遗忘。
曾有深爱不留怨恨。
周成羽薛冰爱你。
我跟在一群同事里去医院看她抱着一丛洁白的马蹄莲。这厮刚刚占了2ooocc血的便宜果然眉目生春面如桃花。
没心没肺地对一大票人说同志们谁再有想不开的可千万别割腕。我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种方法极不靠谱。一次性成功有难度还疼。
我第二次去医院是一个人。护士告诉我她已经坚持出院。
出租屋里同样人去楼空。
她甚至未写辞职报告。
她的办公桌上一大堆完成的未完成的材料。木质相框里看到她和一个男人的合影那时她最多有十岁的样子瘦小单薄笑容天真有着和这男人相似的眉目。
我看了很久。把相框连同材料一起扔进了垃圾桶里。那一刻我已决定再也不要想起她。并且我想我可能也永远不会再见到她。这世界太大命运太多变每天有无数的生离都是死别。
但是此刻我终于明白。三年里其实我一直都在期待着与她的重逢。即使重逢了依然要离别。
我改变主意了成羽。
她坚决不把火车票拿给我。熹微的晨光里她缱绻在我身上赤裸着如丝的身体。
我不要你走。再陪我一上午吧一上午就好。
她喃喃着伏身吻我手指如蛇游走。
我得赶回去有个重要采访。你知道。我试图推开她可她越贴越紧。
傻妞不还是你买的车票吗?
我后悔了。
可我真得走了。
再陪我一上午。她的卷头温柔地垂下来覆住我的脸。舌尖轻轻撬开我的嘴唇。
我浑身上下有火焰升腾。好吧一上午。谁让每次分别都像永诀。斯时不管天地不管昼夜不管千里外她的或是我的人生我与她相贴相融补我三年里心头虫蛀一般的空洞。
我翻身压住她。
我抱紧她。
我进入她。
我熟悉的乐器。亲爱的现在我们来弹奏一曲《广陵散》弹奏这最后的爱情。
我好象睡着了。好象睡了很久。好象一直在做梦梦见那个蓝格子棉衬衣的女孩林荫道上仰起一张年轻而纯净的脸。梦见她穿着红底白点的睡衣裤踮起脚尖搂住我脖子开心地问像不像一只七星瓢虫。我似乎还在镜子里看见她松脱的上衣里跳出一滴碧绿的眼泪……还有血。好象永远都流不完的血。把整个梦境都染成了殷红。
梦里她一直一直唱着:
两个小娃娃呀
正在打电话呀
喂喂你在哪里呀
哎哎我在幼儿园……
我醒来时已经接近黄昏。拉开房间厚重的窗帘太阳正缓缓地掉进远处一片高高的楼群。
我叫了几声薛冰没有人答应。记得第一天碰到她时总台告知她的房号是1127于是我拨电话过去传出的是滴滴的盲音。
我叹口气。就算这厮受不了离别之痛故意躲出去也犯不上连电话都不接吧。
我抽支烟换了衣服决定去找她。
酒店的第11层。我一间间走过去直到走到长廊的尽头。
我的左侧是1125。
我的右侧是1126.
没有1127——没有。
我一下子懵了。这现象决非我的一切理论及一切实践经验可以做出解释。
到大堂询问总台得到肯定回答:先生。本酒店11层只有26套房间没有1127。
但是我朋友明明就住在1127!三天前我还打过这个电话——而且就是向你们查询到的她的房号!
先生稍等。请问您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薛冰。我拼命地抽了一口烟试图平缓满心的烦躁。但还是不行。在说出薛冰这名字的时候我声音几乎是颤抖的。
两分钟之后这张美丽的脸从电脑前抬起来疑惑地面对着我:对不起先生本店一周之内都没有入住过叫薛冰的客人。
不可能有比这更另人狂的回答了。
我一步步回自己的房间。再尝试着拨1127依然是滴滴的盲音冷漠的嘲笑的。
房间里有我自己的衣服。有我的电脑。我的包。我的资料。我的护肤品我的剃须刀。卫生间里还晾着我的袜子。地毯上一次性拖鞋东一只西一只地搁着但是只有两只——这也是我的我自己的。烟灰缸里有很多烟头和烟灰那是我自己抽的。
多干净多标准的一间男人用房。似乎从未有一个叫做薛冰的女子出现。
什么都没有生过。
我想我只是做了一场梦。
结局之一:
你小子真幸运。
怎么了?
你丫不还打电话说坐上午的车回来吗害哥几个狂难受了一把。上网看下新闻呗。火车相撞脱轨就那辆车——致83人亡178人伤——嘿怎么想起推到晚上回来的?
哦。
我面无表情地抽了一支烟。
结局之二
为了忘记一场爱情劫难。三年前她来到这个美丽的江边小城。
她正常工作。她正常生活。她看电影跟新同事唱ktv独自去看长江。也有人给她介绍男朋友她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相处就只是淡淡地笑。
她看着很像一个乖巧的孩子。如果不是经常做噩梦还有就是手腕上有条太深太清楚的疤。
只是没过多久她开始现自己的身体有很多的不对劲。她去医院等到一个让她无法相信的结果——她输过2ooocc血。那是这种病的三条传播途径之一。
想死的时候她活下来了。觉得自己可以活下来并且可以好好儿活的时候死亡已经很近。
她接受。非常坦然。
一年前她永远地沉睡在临江公墓。
1127——临江公墓的1127。这是她最后的房间号码。
曾有恩情不愿遗忘。
曾有深爱不留怨恨。
她一直记得自己曾经说过的话。记得自己曾经爱过的人。于是某个夏日的黄昏当电梯在六楼停下她在曾经爱过的男人面前站定微笑着用温柔的语气说成羽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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