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鼻子里喷出一股豪情万丈的气,彼得仿若吼山歌般道:“动手吧,小皇帝!”
然而,回答他的,是安纳斯持久的沉寂。
满厅黑暗,唯有无声的炫彩动画在一帧帧闪过,像极了被宿命的大手一页页飞快翻过的日历本。
影片里,宽下巴的四眼仔卡尔总是系不好领带,他的爱妻艾丽便在每个早上抢过他手中皱巴巴的领带,带着宠溺而无奈的笑,不厌其烦的一次又次,用灵巧柔嫩的双手为他系上。
他们俩的日子在画面上领带花色与款式的变化中、艾丽不厌其烦为丈夫打上领带的那双手中,行云流水般逝去。
最后,镜头骤然切换到艾丽突变得枯瘦苍老的手上。这回,她终于停下了打领带的动作,转而抬头勾唇,夫妻俩笑得喜悦。
几十年相濡以沫的幸福尽凝聚于几秒而过的彩色镜头中。
就像是,他与彼得洛维奇八年的相依为命,尽凝聚于彼得那一声“小皇帝”的嘹亮呼唤中一样。
“死老头……”安纳斯用低之又低的声音道出了彼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俄语称呼,可下一秒,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他看着大荧幕上不断回放的卡尔与艾丽的故事,几乎在尖利的嘶叫,“死老头!混蛋!你他妈自己去死,干嘛扯上我!以前就是这样,你每次喝醉了酒,都是我帮你脱衣服,把你拖上床,还帮你扫地又拖地!每次,每次,每次!你闹出一摊子一摊子的屎事,却让我给你擦屁股!你还算我爷爷吗!你算个屁啊,我凭什么为了你,脏了我的手!”
安纳斯看着影片播放到了,病床上的老艾丽埋头阅读保存了几十年的纪念册,小小的蓝色气球却悄然飘入病房,她有所察觉的抬头,而门外,正是那个前来探望她的老卡尔。
而许多年前,彼得洛维奇也曾那样,将他与娜塔莎共同写下的祝愿纸栓在捆扎蓝气球的细细白线上,任它飘进重病中的露露的小房间,给予整日整夜陪伴傻母亲的安纳斯无穷的惊喜与快乐。
蓝气球,蓝气球。彼得说过很多次,他蓝色的左眼和露露一模一样。他每次忙里偷闲带孙儿去动物园、游乐场,只要买气球,总买蓝色的气球。
电影里,现实中,蓝气球仍在,牵起蓝气球的人却再也无法回到恍若隔世的曾经。
病床上的艾丽依然没有忘却多年的习惯,垂暮的手仍旧抬起,为送来气球的卡尔摆弄好领结。
那几乎成了她不可磨灭的本性,然而,这也是她最后一次为他整理那总是任性的歪掉的领结。
而彼得也是,最后一次慈爱的唤他“小皇帝”:“爷爷不对,都怪爷爷,你别气了!眉头皱得越多,老得越快。以后啊,你就算骂人,也要抽空多笑笑,小皇帝!”
卡尔在艾丽头上印下最后深深一吻后,艾丽就永远离开了他。
安纳斯发出一声幼兽被困般的凄厉呜咽,他掏出袖中早已备好的消音手枪,于座位上一扭身体,漆黑的枪口就对准了隔开他和祖父的挡板——
他连射三枪。
彼得的眉心连中三发魔力的子弹,他枯瘦却高大的身躯立刻软软而落,无数次抱起安纳斯的小身子、递给他糖块或蓝气球的大手也颓然瘫倒在椅面上。
影片停止了放映。
在最后的镜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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