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七的晚上,沈家的远近的亲戚都过来了,他们围在灵位前祭拜,之后四处走动,将这个家挤得满满当当。我穿梭在他们中间,不断有人向我介绍自己,其中有沈氏的员工,也有毫不相干的人。耳边随时可以听见人们谈论着母亲,老一辈的人们怀念她的童年,而年轻者敬佩她的作为。
我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偶尔路过客厅,在那面前停下,照片上的人笑靥如花,但我却总觉得她依旧瞪着血红的双眼,伸着手指指着我。我依稀听见那天晚上她撕心裂肺的笑声,她咬牙切齿地叫着我孽子。这些片段快速而凌乱地闪过,最后一切停滞,又回到客厅中,这一切都令我觉得虚幻得可怕。
我连忙走开,却远远看见哥哥站在沙发旁,一脸担忧地望着我。
我一直不清楚哥哥在沈家的人心中是怎样的存在。虽然他明面上和沈家划清了界限,但他总会牵扯进沈家的事情中,他似乎很受沈太公器用。我的哥哥是那种在外人看来勤恳而踏实的人,几次相处下来,他就会神奇般地得到他人的信赖。又或许正是因为在利益关系上的划清界限,才让几乎所有人都对他抱有好感。
晚饭时候哥哥带沈家上下在就近的酒店吃了晚饭,饭后多数亲戚各回各家,沈达、冯氏和沈太公则回到了家中,又逗留了一会儿。
他们都坐在靠近灵位的餐桌旁,起初三个人都没有说话。
冯氏这几天来已经哭肿了眼,现在泪水流干,只怔怔地看着远方一点虚空,良久,她轻轻叹气,说道,也不知道阿葵现在怎么样了。她说出了那个名字,当着我和哥哥。但是其他两人好像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点。我想,或许是只有在母亲面前,沈予葵才是禁忌。
沈太公睁开了眯缝着的眼睛,捋着胡子道,我的几个孙儿,现在竟然只剩下阿芒了,没想到还是我活得长些。他对着沈达又道,你也看着点,平时工作别太累了,什么都不比身体健康重要。
沈达说,爸,您说的是,您自己平时也要注意身体。说罢他走了过去,为沈太公揉着肩膀。
哥哥将家中珍藏的白酒端了过去,他先将一个空杯倒满酒,放在桌上,用于祭祀鬼神。又在沈达和沈太公的面前摆下酒杯,一边倒酒,一边说,太公、叔公,天冷了喝点酒吧。
沈太公露着慈爱的笑,好像从来没有因为世事撄心一样,阿皓也这么大了,我还记得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皮肤黑黑的不爱说话的毛孩子,没想到这么多年过来,你越来越会体贴人了。
是啊,冯氏说,阿兰收养你的决定真是太正确了。也亏得有你,这些年来一直陪着阿睿。她拉起我的手,阿睿,对我们来说,你就像是嫡亲的血脉一样,以后的沈家就都要落在你身上了。可惜我什么都不懂,阿兰她爸又去世得早,只有你叔公帮着你,可算是辛苦你了。
不,我摇摇头,这是我的荣幸,以后我会好好发展沈氏。我心中知道,我的的确确是沈家的人,母亲的去世也和我脱不了干系,这是我分内的事情。
沈太公和沈达细致地品酌着那放了几十年的上好白酒,一边谈论些往事,冯氏静静守在一旁,偶尔插一两句,帮着补充些他们都已经模糊的记忆。
这一顿酒,也是为母亲最后的饯别。古人认为七日之后,就是魂魄被带往地府,和人间彻底隔绝的日子。这酒如果能够满足鬼差的肚子,他们就不会在黄泉路上对死去的人多加刁难。
后来天色全黑,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壶酒饮尽,人便也跟着散场。冯氏搀着沈太公离开,哥哥带领他们走到玄关。
这时,却响起一阵门铃声。
所有人都有些惊讶。
哥哥将门打开,只见门外站着一名衣着朴素的老妇人。她的头发已经花白,戴着银边的老花眼镜,衣着有些破烂。
您是?哥哥问他。
请问,这里是沈予兰的家吗?那老妇人颤巍巍地开口。
是,您有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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