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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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年来,他无时无刻不想找到策画当年凶案的幕后主使人,穷尽毕生短暫的性命,就算同归于尽也要为希斐报仇。他的心是冷的、情感也是冰冷冷的:但,是谁不畏冰寒,一手狠狠地挖起他冬眠的情感……

“不不不,旭日小姐,千万別碰那盆花……”半掩的窗下,传来园丁汤姆惊慌失措的声音。

“怎么了?”沙哑嗓音的主人显然跟着紧张起来。“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花很美,我只想碰碰它而已……”

几乎可以想见苍白的脸颊浮起淡淡的红晕。他咬牙,试图忽略现实中的一切,回到书本上。

“你没做错!”口吻十分激烈;汤姆是二十岁出头的混血儿。“是我没想到宅子里会有人碰栽种的花花草草。那是我的‘蛇蠍美人’……不,它的名字叫‘沙漠玫瑰’,如果误食莖叶或乳汁,会造成心脏方面的毛病。如果你喜欢花,別碰这几个盆栽,那边——我带你到那边看其它的花,前两天我買了几包花种子,如你不嫌弃的话,可以……可以……”

“好哇,我来帮忙。”适时地解了汤姆的困窘。

帮忙?虽是秋日,难得的烈日足以晒伤任何一个不健康的女人。她到底会不会为自己着想?费璋云心不在焉地翻过书頁。

“噓,小声点。”即使在另一头,汤姆的声音仍是清晰可闻。“璋云少爷就在二楼,万一吵到他,就没好脸色给咱们当下人的看。”

他这主子真这么不讲理?

“我真是为旭日小姐抱不平……”汤姆的声音飘远,隐约听见什么“上回不过大扫除……”之类的,不外乎是抱怨、不满的话语。

费璋云淡淡地撇了一眼外头的骄阳,拿着摊开的书本,移驾到窗沿旁。隔着窗子往下看,汤姆热心过头地指导韦旭日种花,还不时摸上她骨瘦如柴的小手,东摸摸西摸摸……

在三个星期前,他甚至不清楚园丁的名字,如今──他冷眼注视自己紧握的拳头。咬牙,而后松手。那个混蛋汤姆!

“少爷?”老劉在房门口贼兮兮地探个头出来。“要不要尝尝旭日小姐新做的餅乾?”露出个堆着欧式小餅乾的盘子。

“不……”及时改了口气。“为什么她不自己拿来?”

老劉的老脸堆满笑意,堂而皇之地走进来。

“为了上回的事嘛。少爷,不是老劉爱说你,上回的事是你做错,理应由你先赔罪才是。”说到最后,老劉有几分动怒,忿忿地把盘子放到他身旁。

说起那档子的事,他就为韦旭日抱不平。一个小女人孤伶伶地来到陌生的环境当然会怕生,前几个晚上便赖着费璋云睡在同房里,又不是同床,他少爷又何必那么计较呢?在韦旭日来汤宅的第四个晚上他还刻意带了一个女人进房,摆明了就是要她滚回三楼的房间。

別人不知道,他可知道。在那一夜的前一天,旭日小姐曾溜进禁忌的房间,八成少爷就是趁机找理由给她难堪。

哼,他老劉也不是省油的灯!那一夜汤老爷和非裔少爷都不在家,凭他元老级忠仆的号召力,在短短十分钟內,聚集全屋子的傭人,在大半夜里提前年终大扫除。他老劉还特別拿了把刷子,就在二楼房门口用力地刷、拚命地刷,直到房门一开,司机小李拿着水管往里头喷……状況之惨,事后虽教老爷狠狠骂了一顿,至少也教那女人倉皇失措地落荒而逃,而璋云少爷则没什么剧烈的反应。

事后,璋云少爷的臥房一片汪洋,只得暫时搬到三楼去住,而床脚旁照样躺着骨感十足的韦旭日。一直维持到今天,就连搬回二楼也是如此。

“我看少爷还是先赔罪好了。”老劉奉上讒言。

费璋云冷淡瞄他一眼。“你没事做了?”

“少爷,不是我说您,是您亲口允诺旭日小姐,暫当她的情人的。可是三个星期来、我可没见到您半点心意是出自一个情人该有的……”

“老劉,你的话太多了。”窗外,汤姆的巨掌再度摸向苍白的小手。

“少爷,我……”老劉想再说些什么,忽然眼角瞄到櫃子上头擱着一只眼熟灯老鴨。暗自回忆半晌,嘴角弧度悄悄上扬。“少爷,旭日小姐吃药的时间到了。唉,没人提醒她,她老忘了要吃药……”他摇头,恭敬地退至房外。

费璋云厌恶地皱起眉头来。

自从那全身上下没一丝肉的女人来了后,他的四周逐渐起了变化。

就拿老劉、汤姆来说吧!原本一个软弱、一个內向,但却都有胆子敢为她仗义直言,明显地不将他这主子放在眼里。

他的注意力移到盘上的餅乾,冷哼了一声,试图把视线移到书上。

半晌,他顺手拿起小餅乾咬了一口;味道还算不错,就是奇形怪状些。

自她暫住汤宅以来,花园及廚房是她常跑的地方。因为是情感缺乏症吗?事实上,她待每个人好得过头……

他只手托腮,盯着书本好一会儿。窗外飘来的吱吱喳喳教人看不下去,外头骄阳正盛,依那骨类动物的身体状況而言,没晕昏还真是奇迹!櫃子上琳瑯满目的药罐子是第二夜摆上去的。她每日吃的药比起希裴多出一倍不止

希裴、希裴……

“旭日小姐,你的脸好红,还是休息一下吧!”汤姆关切地说。

最近,没再作过恶梦,残留在脑海中的希裴不再是支离破碎的……

“小心点。”汤姆的大嗓门又飘了过来。“別弄伤自己,啊,別动別动,那里的土质硬,我来动手就好……”

希裴……混蛋!

费璋云随手拿起櫃子上的三瓶药罐走下楼。

外头难得的烈日狂熾,那个蠢女人连顶帽子都没戴上。

“旭日。”出了屋子,他厌恶地开口。

韦旭日蹲在花园里,正拿着鏟子努力地翻着泥土,一听熟悉的冰冷声音,抬起脸朝他羞涩地笑着。

“別像小狗似的对我笑。”他斥道,以乌龟爬行的速度彳亍过去。

“璋云。”她害羞地“嘿嘿”两声,站起来,弱不禁风的身躯摇晃两下。

汤姆见状,忙扔开喷水管,大开门戶就要上前抱住她,却忽然扑了个空。

“少爷?”他瞠目结舌的,没见过这么快的身影。

费璋云冷冷扶住她的肩,一等她从貧血状态中恢复,开口:“吃药了吗?”

她吐了吐粉舌:“我忘了。”

“我可不想在宅里发现一具女尸。”将药罐塞进她沾满泥土的小手里。“进去吃药,待会儿不准出来挖土;汤家不请白领薪水的园丁。”一句话教汤姆红了脸。

韦旭日拉着他的衣袖。

“嘻……”她近三个星期没跟他说话了。一出口虽然是恶毒的言词,但她知道他应该是关心她的,她的药有七、八瓶,每段时间服用的药不同,下午固定吃这三罐药;没想到他注意到了。

“別用那种讨好的脸对着我,我会想吐。进去。”十足的厌恶语气也赶不跑她的笑脸。不过,韦旭日倒是乖乖地回屋子吃药去了,脚步有些轻飘飘的,因为快乐得想飞。

“少爷……”汤姆打抱不平,忍不住小声抗议着。“我听老劉说,旭日小姐是您的情人……”看见费璋云千年寒石的脸色,仍是鼓起勇气挥舞战旗。“就算是魚儿上鉤,也得偶尔餵她……我汤姆来汤宅也有五年,就是看不出旭日小姐怎会看上像少爷这种人……不不,我的意思是说,少爷您好像有些变了。”变得比较有情感了。

他来这里工作五年,虽然本身对费璋云的了解不深,但他老爹重病前可在汤宅里做了十年的园丁,多多少少也对汤家、花家和费家的世代交情有些了解;自然也听说了些花希裴的死对璋云少爷的打击有多大。

以往,总看见璋云少爷冷冷淡淡的,像没魂没魄的空壳,然而现在不同了!虽说,他对旭日小姐是恶毒得很,但比较会搭理人了。

费璋云瞇起眼。模糊印象中的园丁,一见到他,是连话都不敢说的,他什么时候开始懂得大着胆子为那全身上下没一两肉的女人抗辩了?

过去三个星期来他是没跟旭日说过半句话,绝大原因是憎恶那女人。

是的,他憎恶她!

打心底憎恶他的一切——小狗似的举止、瘦骨嶙峋的身子、浑身上下哝烈的药味!

更憎恨她藏起那卷录音带——

因为憎恶,所以格外注意她的一举一动。

她相当畏惧生人。刚来的一、两天,几乎缠在他身上不放;并非她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般躲在他身后,而是从她攀住他手臂的方式感觉出来的。

她畏惧,但也看得出她在努力克服这项弱点;就拿园丁汤姆来说吧!

头一天那怯懦懦的小兔子就站立在花园旁傻笑;第二天跟汤姆聊了十分钟左右,语气生疏有礼;第三天则聊了二十来分钟,时间逐日增加,笑声成正比成长。

不是他有意聆听,而是花园上方正是他的臥房,不听也难。

“少爷,我给您良心的建议,既然有了女朋友,就別带其他女人回来。”汤姆不平地申诉。

“建议?”他扬起眉。显然汤姆以保护者自居。

“是的。”汤姆理所当然地继績说道:“这个星期日,老劉、司机小李、大廚北岡,还有其他人打算去郊外野餐,先跟您报备请假一下。”

“这事不归我管。”

汤姆咳了一声,大声道:“事实上,我们还邀约了旭日小姐一块去。”

费璋云的脚步停下,冷睨着他。

“去不去由她,不必过问我。”

一见汤姆欣喜若狂,他冷笑。

星期日吗?这几个星期来脑海里无时无刻不想著录音带的事,多少次他想翻她的旅行袋,偏偏老劉从中作梗;老劉应该明白他想复仇的心理,却一再阻扰,他真是不明白老劉了。

她是睡在他的房里,旅行袋却是放在三楼客房,屆时袋里就算没有录音带,也会有蛛丝马迹可循,如银行保险櫃的钥匙、笔记之类的……

“璋云。”韦旭日“嘿嘿”地傻笑,乖乖吃完药就跑了出来。

“別出来。”他面有慍色,大步迈回屋內。要缠他不如在阴凉的屋內缠,他可没理由陪着她在烈日下赏花。

“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嘻。”她笑咪咪地黏着他。

“別像小狗似的对我笑。”他无奈道。一旦拿到录音带,给她一笔钱就让她滚出汤宅。

就等星期日!星期天的野餐,汤姆二十三岁、小李二十五岁、北岡邦郎三十八岁、老劉六十岁,年轻人上半数以上……他停下脚步。

“璋云?”她小狗似的眼神注视着他。

他厌恶地哼一声,下了个结论——

野餐嘛,几个年轻人在一块还能玩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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