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她随之颤了一下,五指处的余震连带触动他的心。对于这个情况,她没有启齿问,他也没有开口解释动机,反正两人之间的了解与关怀总是默默进行,十多年来各行其道,不求回报,除了你好、我更好挂在嘴边敷衍别人,和她假装张李如玉的那几次外,两人还是头一回坐得这么近,现下若捡一个人多的地方进行沟通,那真是要白白演一场荒腔走板、词不达意的话剧给人看。
后来,是佟信蝉的肚子饿得拉警报,咕噜咕噜地打破沉默,也破坏了默契,以至于接下来的对话十句里有七句是勉强轧上的。
“我今天回xx中学去了。”她说。
“哦!”雷干城将问号卡在喉咙里,狐疑则是挂在睫毛下的眼底晾着。
“去找当年你埋掉的那枚蛹。”
雷干城沉默好久,睨了身旁的她一眼,“什么蛹?”
“蝉的蛹。”
他有埋过蛹吗?雷干城想了一下,浮光掠影的记忆像是一场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的梦,虚渺得很。但既然她说有,大概是有吧。“结果你找到了吗?”
“当然没有。倒是有一只雌蝉掉下来,摔死了,树上的雄蝉嗤嗤地叫,听来好不幸灾乐祸。”
“那只雌蝉就算不掉到地上,雄蝉还是要照叫不误的,这是天性。”
“说起天性,你知道蛹的英文专属名吗?”
“我一来不是外国人,二来不是昆虫学家,区区小民我怎会知道?”他低头扳开佟信蝉的指头,注意到她龟裂的小指甲上尚有一小斑未清去的蔻丹,忍不住顺手替她抠了抠,“来吧!就告诉我,我洗耳恭听着。”
“这丑陋的玩意儿叫nymph,时机成熟时会先探出脚来,拖着蛹壳爬出地面,然后顺着树根树干一路爬到枝头,蜕变成虫。很不凑巧地,希腊神话里半神半人的少女也叫nymph,实在不恰当。”
“半神半人的少女!”雷干城重复她的话,笑眼打量她,“那不就是精灵了吗,精灵不都该是美丽难捉摸,阴阳怪气又爱恶作剧的吗?怎么会不恰当呢?”如果有旁人以为他在讲昆虫唯美学的话,不用拉铃就可以直接跳车了。
但佟信蝉太专注于如何跟他坦白自己欺骗他,以至于听不出他是在挖苦她这只“蝉”
的童年,努力想把话题导回预先想好的轨道上。
“也不见得,有些精灵不仅长得丑,心也邪恶得很,专门扮成人样来骗人。有一件重要的事,我得跟你解释清楚……”
“那你还是别现在告诉我,”雷干城轻声打断她的话,随即拉着她站起来,“因为我们坐过站了。”
十分钟后,两人在师大附近跟着购物人潮缓缓前进,佟信蝉没吃午饭就跑出来,晃到现在太阳正要落下山,肚子早饿得慌,以至于经过一摊传香的烧烤店时,频回头顾看。
雷干城停下脚步,走回那个烧烤摊,略过一些黑压压的头对老板叫了一声揬b0“小江!你这摊大排长龙,生意好得可从师大买到台大去了。”他也没夸张,不以距离取胜,只是省了“学生”这个单位词罢了。
小江嘴角叼着一根烟,瞥到雷干城,本是蹙眉煽风的脸马上绽出喜色,回喊了,“大哥,大哥!今天你抽空来这里,可见我这里生意好,今是托你的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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