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秋跟郭善人从内屋出来,看见两个女人和铁算盘仍然等在客厅。郭善人跟谁都没有说话,径直出了大门离去,好似心思重重。李明秋对小翠笑笑,说:郭善人说他今晚有事,不能陪你了,先走一步。小翠撅起嘴,朝牡丹红挖了一眼,站起来,扭动屁股,出了大门,看样子生气了,肩膀一耸一耸。李明秋又对牡丹红说:你先在客厅等我,我还对你有话说。最后才面朝叔叔说:叔,咱过你那边,这里说话不方便。
在叔叔铁算盘的眼里,李明秋行为做事向来玩世不恭,从来没有这么严肃。他预感到了什么,心里忐忑着,该不是谋算药铺的事情又要泡汤?铁算盘推开自家院子的门,然后闪在一边,让侄子李明秋先进,李明秋走进院子内,猛然间发现这幢百年老屋竟然是那样的破旧,几处房檐已经坍塌,裸露出虫蛀的椽檩,碱蚀的墙基不堪重负,让人感觉那整幢屋子都摇摇欲坠,堂弟软馍狗一样爬在院子里,让儿子骑在他的身上,女儿手里拿一根树枝,一边赶着爹爹朝前爬一边嘴里不停地吆喝,弟妻竹叶站在房檐下的台阶上看着,眼睛笑得眯在一起……女人最容易满足,看样子竹叶一点也不嫌弃自己的憨憨丈夫。
屋子里暗了下来,铁算盘点燃了一根蜡烛,李明秋在椅子上坐下来,看屋子里积满了尘垢。他突然鼻子有点酸,他有责任帮助叔叔摆脱目前的困境。
李明秋开口了:叔,咱俩商量一下,怎样把这件事情做得密不透风。
铁算盘知道侄子指的是什么事,也就说的直接:咱先找人估算一下,要把整幢药铺盘到咱的名下需要多少银元?我还攒下一些……李明秋把铁算盘的话打断:你的钱就自己留着用,我是说,要把药铺盘到咱的名下可能不太现实,现在唯一的办法是典當。接着,李明秋把刚才郭善人说的话又对铁算盘重复了一遍,最后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银钱可多可少,但不能没有。咱是凤栖镇的老住户,子子孙孙都在凤栖扎根。我李明秋虽然拦路抢劫,但是从来不得罪凤栖人。我的意思是说,咱不能让凤栖人的唾沫点子淹死,郭善人欠咱的钱,有他写的借据,任何时候咱都不怕他赖账,但是咱也要给人家留一条活路。先把药铺典當过来,三年后他如果如数还钱,咱就把药铺退给人家……铁算盘听到这里有点着急:那咱脱了裤子放屁,图了个啥?
李明秋说:叔,我看你光景过得确实凄惶,老实说这药铺盘过来我不插手,你就经管着,挣钱多少全是你的,也算侄儿对你的一点报答。但是咱做事要给自己留条后路,目前先把药铺典當过来,然后走一步看一步。
铁算盘无话可说,低下头,心想这件事如果没有侄子帮忙,他无论如何也玩不转,要不是为了这个憨憨儿子,他也不愿做那惹人骂的缺德事。李明秋见铁算盘不说话,站起来,说:叔,你再想想,我过去了。铁算盘抬起头来,一脸茫然:那——就按你说的办。
李明秋回到自己的院子,看见西厦屋灯火通明,牡丹红等不急了,自己动手,收拾她跟李明秋曾经住过的居屋。看来自她走后这间屋子没人住过,到处积满厚厚的尘土。牡丹红有一种到家的感觉,女人盼望有个窝,那种颠沛流离的戏子生活她早都过够了,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女人一过了保鲜期就人老珠黄无人宠,她盼望李明秋纳她做妾,找一个靠山度过余生。
牡丹红有一种感觉,李明秋不忘旧情,不然的话不会留她过夜。今晚,她必须使出一个女人所有的解数,来博得李明秋的宠爱……做女人真可怜,身上那条淌血的河永远伴随着心酸,为了求得男人的温暖,把眼泪吞咽进肚子里,还得强装笑颜……终于来了,李明秋就站在牡丹红的身后,牡丹红没有回头,她切盼着李明秋把她从身后抱住,然后她回眸一笑,倒在李明秋的怀里头……那种颠鸾倒凤的日子什么时候想起来都让人回味无穷。
李明秋是一个风月场的老手,岂能看不清那牡丹红的心情?女人家都爱使个小心眼,都爱玩一把欲擒故纵。可是今晚,李明秋却没有了那个兴趣,有一个男人对这个女人一片痴情,他必须为这个女人找到永久的归宿,李明秋戒掉了烟瘾,但是他不可能拒绝女人,一辈子玩过的女人无数,今晚却对这个女人起了恻隐之心。他说,声调尽量平稳:小红,你坐下,我跟你商量一件事。
牡丹红心里闪过一阵激动,李明秋对她从来没有这样正经,该不是真的要纳她为妾?牡丹红清楚,李明秋不可能把她扶上正位,屈满香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那个“正宫娘娘”的位置谁也无法撼动,做李明秋的小老婆她也心满意足,戏子的地位永远都低人一等。牡丹红转过来,身不由己地扑向李明秋,可是李明秋却冷冷地将她推开,还是那句话:我跟你商量件事情。
牡丹红有些失落,闹不清这李明秋要说什么,她只得坐下来,静等李明秋开口。李明秋突然问她:你认为郭善人这个人咋样?牡丹红跟郭善人有过那么一段交情,她也知道郭善人对她钟情,可她认为郭善人太软弱,没有男人的刚性,这阵子李明秋提郭善人做什么?牡丹红心里有点懵。可是李明秋接着说:郭善人的老婆死了,你跟了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做他的老婆。
话既然已经挑明,牡丹红不得不认真考虑,她低下头,思考了许久,抬起头来时泪水盈眶:她对李明秋说:李哥,这件事再让我想想。
李明秋心头一震,这牡丹红竟然敢叫他“李哥”!看那泪眼婆娑的脸颊仍然不失女人的丰韵,“李哥”激动了,把牡丹红紧紧地抱住。牡丹红软弱无骨,紧贴着李明秋不住地颤抖,她说,泣不成声:李哥,再陪我一晚,行不?
李明秋有些心软,良心的谴责冲破了道德的底线,他把牡丹红抱上炕,身子压了上去,牡丹红在下边静等着,等着那烈焰焚烧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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