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犯罪嫌疑人的心理都是很脆弱的,如果您不出现,他会以为您已经放弃他了。”
“李客是读心理学的,他没有那么脆弱。”安澜轻声说:“就让他那样误会吧。我、我不能见他。”
安澜不忍心、也没有脸去见李客。李客算得上他的至亲了,自己却没有能力保护李客。他不是没有办法——把翘翘威胁恐吓一顿,拍裸照、殴打等等,对付一个二十岁的小毛孩,他绰绰有余,但是安澜不忍心。他狠心了这么多年,唯独在这件事情上仁慈了一把。他觉得很羞愧。
不能对翘翘下手,在其他人事方面,安澜是下了血本,先是拿重金打头阵,然后是动用了所有能调动的关系。他赔了无数的笑脸,装了无数次孙子,每天赶饭局酒局,几乎把法检系统的所有正科级以上干部认识个遍。
三个月以后,终于开庭了。由于这起案子涉及当事人隐私,所以法庭决定不公开审理。安澜早早地就到了法院,一个人坐在法庭外面的长椅上。很快,走廊里传来沉重的脚铐上,安澜站起来,看到拐角处一群人簇拥着走过来,最中间的一个人穿着明黄色的马甲,光着脑袋,神情漠然,正是李客。他的容貌和神态变了很多。安澜一瞬间以为自己见到了十年后的李客。李客没有看到自己,实际上他的眼睛里似乎看不到任何人了。
黄生没有到庭,据律师说是因为病发了,只能在加护病房里疗养。翘翘带着口罩和墨镜,作为受害者走进了法庭。
安澜在外面等了五、六个小时,下午一点多的时候,才休庭。里面的人陆续出来,律师先一步走出来,走到安澜身边,低声汇报进展:“法官说择期宣判,李先生的刑期,保守估计在三到五年。”
安澜一听,就要发火。律师忙用文件袋遮住嘴巴,轻声说:“这已经是宽大处理了好吧。你知道公诉方起诉李客的罪名是什么?故意杀人!”
正说着,李客一脸漠然地被法警带走了,他像个机器人似的,木讷地移动着自己的双脚。安澜忽然想起了自己当年为辰夜殉情时,那个温和淡漠的少年白天黑夜地守在自己床边,说着蹩脚的心灵鸡汤开导自己。后来两人在一起时,多么平静温馨啊。一起上下班,一起攒钱买车买房子,贫穷的时候两人分吃一碗泡面,有钱的时候一块儿去夏威夷冲浪。
他们曾经那么好,不知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安澜忽然喊了一声:“李客。”他跑过去,拨开那群法警,握住了李客冰冷的手腕。李客微微停下了脚步,想把手抽回来,却没有力气。他神情灰败,四肢冰冷,早已经是行尸走肉了。
旁边的法警也很通情达理,知道犯人一旦进了监狱,再和亲人见面就难了,所以并没有拉开安澜。只是催促李客快点走。
安澜搀扶着李客的胳膊,像一对垂垂老矣的夫妻似的,慢慢地走下楼梯。李客脚上穿着塑料拖鞋,身上穿的还是夏天的衬衫长裤,皮肤被冻的微微发青。
李客没有说冷,安澜却害冷似的,把身体依偎在李客的身上。
“我过几天去看你。”安澜柔声说:“我把你那件法兰绒的外套和工装裤给你带过去。”他扯了扯李客的衬衫,把冰冷的手铐隔开。而李客像一个会走路的冰雕似的,不理不睬,不闻不问。
“对不起,李客。”安澜见他这个样子,心里难过的几乎掉眼泪。李客曾经把他从鬼门关拉过来,自己却眼睁睁地看着李客跌进深渊。
法院的院子里停放着一辆押送犯人的车辆。两名法警推搡着让李客上车。安澜知道他这次离开,下回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安澜抬手抱住了李客的肩膀,双臂用力,像是要把他的身体绞碎了似的。安澜发出低低的呜咽。
李客漠然地看着他,半晌,用下巴轻轻地蹭了蹭安澜的头发,轻轻地叹气。怎么可能没有感情呢,十年的相濡以沫,是比爱情还要沉厚的亲情啊。
李客被法警带走,安澜独自一个人发了一会儿呆,抹了抹眼睛,他心灰意冷地开车离开。汽车离开法院没多远,安澜看到了路边的一个熟人。
翘翘一身运动衣,背着帆布书包,慢悠悠地往前走,他的步伐很轻快,看起来心情似乎很好,大概是刚刚的庭审很让他满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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