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谈(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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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医院整整待了半个月,直到本市第一例SARS病人真正确诊时,医院才不得不放两人回家。因为发热门诊就诊人数剧增,传染病房又要收进好几位疑似“非典”病人。倘若这两个没事的搁在医院时间长了真出了事,谁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许多在这半个月里,除了前几天咳嗽胸痛发烧昏昏沉沉睡大觉,后面十来天一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来着。她每晚给陈曦汇报学习进度,对方再把意见反馈回来。

她现在,几乎爱上了这种繁冗复杂的交流方式。膨胀的少女心,让麻烦也成了独一无二的浪漫。

难怪小龙女心心念念的都是跟她的过儿隐居古墓,原来偏安一隅,没有任何来自外界打扰的感觉是如此的幸福。

当然,这种幸福根植于幻想,镜花水月,总抵不过凡尘俗世的柴盐油米酱醋茶。短期出家叫心灵净化,真正出家估计得抓耳挠心地思念红尘俗世的不可救药了。

两家父母过来接各自的孩子出院。许家是许妈出面,因为许爸的隔离期还差一天。

居委会大妈克忠职守,完全没有半点儿偏私的可能。许爸给她塞了两罐子今年出的新茶都没用,大妈连碰都不肯碰,远远站着,露出一张嫌恶的脸。

谁知道那个SARS病毒是不是藏在茶叶罐子里。美国人的那个炭疽杆菌不也是什么恐怖分子藏在信封里头嚒。大妈思想觉悟高,精通国内外大小政治事件,现在正深切怀疑这个“非典”是美国人弄出来针对中国的那个什么基因战争。

许爸只好让妻子上医院去接女儿。

许妈到医院之前,去许多的租房打扫了一趟卫生。他家离着卫校近,卫校封校以后,人人都在传里头有SARS病人。虽然许婧打电话说没事,大家都好着呢,连个感冒也没有。许妈还是心里发毛,宁可老二继续住在租房里。

至于跟那个小陈的事,许妈的想法是让儿子也住过去。这里离学校近,宁宁平常上学放学还省了坐公交车被传染的机会。

许妈这趟卫生一打扫,到了医院脸都是黑的。陈曦父母跟她打招呼时,许妈狠狠瞪了两人一眼,完全不理会陈父开车送她们母女的建议,拽着女儿就往医院外头走。

陈曦的父母面面相觑,不明白好端端的,一下子,多多的妈怎么突然又没好脸了。

许妈气得浑身颤抖。她看到了什么?她在她女儿的房间里头看到了男人的衣服。全套的!连内裤都有!

别说那是宁宁放在他姐这边换洗的。许妈以前在服装厂干过,衣服扫一眼就能看出尺寸。那衣服,主人的块头分明得有一米九,除了那个小陈,还能有谁?!

她心里头有烈火在熊熊燃烧,五内俱焚,嗓子眼往外头冒着浓烟。

当着陈家两口子的面,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能说什么,自家闺女不争气,自甘下贱,上赶着往男人身上贴。小小年纪,离了男人就跟会死一样。

她除了恨自己这辈子命苦,永远捞不到省心的时候,她还能干嘛。

许妈看老二的眼睛里头都喷着火。她把人拽回租房后,狠狠掼上门。拿着丢在沙发上的衣服兜头兜脑往许多脸上抽,厉声呵斥:“这是什么啊?!你还要不要脸,有没有羞耻心?!你就这么差男人,上赶着倒贴去啊!”

许多被母亲这一通发作搞得莫名其妙。她出院之前刚好做到一道物理竞赛题,大约是出于躲避与母亲交流的潜意识,便放任自己一路上都在思考这道题目。上楼的时候,思路形成了,她就等着一进门赶紧把思路写下来。她还挺得意的,自己的解题思路别具一格,非常简单快捷。

许妈劈头盖脸的这番打骂,许多直到衣服从她脸上滑落,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忽。之前母亲从未来过她跟姐姐的住处,父亲过来时也不会动两个女儿的衣柜。她是被安逸的环境麻痹久了,居然忘了这么一个大杀器的存在。

许妈痛心疾首,她一面哭骂,一面用手抽着女儿的背部。照她的心思,她真是恨不得一个耳光抽死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可许爸告诫过她,脸是脸面,一个耳光过去,情分也就去了大半。

她伤心欲绝,痛不欲生,揪着许多的耳朵逼问:“啊,你跟我说老实话,是不是被人睡了?你怎么那么糊涂,女人的身子是命啊!”

许多耳朵被拽的生疼,感觉耳朵快要被扯掉了一样。她不好真跟母亲对峙,只能由着她将自己拽到了房间里头。

许多不赞同母亲说的任何一个字,可她知道,母亲的伤心是真的,担忧也是真的。在母亲的认知世界中,女子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没了那层膜的女人,会被世人所耻笑。

她不能怨怪母亲的固执守旧,因为这个观念直到十几年后依然有市场。女人一旦失节,纵使是□□案中的受害者,都罪不可赦。因为你居然还有脸活着,怎么不去死呢?

女人不能有欲望,她们的身体只能用来当做对丈夫的奖赏,愉悦丈夫;而本身,不应该从中获得任何乐趣,否则就是□□,不知羞耻。

许妈的心头涌现出无边无际的失望,就像个怪兽张着黑洞洞的大嘴,要把她所有的期待全部吞掉一样。她悲愤地拿手指戳着老二的脸:“你说话啊!你别在我面前装死啊。我跟我老实说,你是不是跟人睡了?”

她猪油蒙了心了,竟然真让这个老二不归家,在外头丢人现眼。老许这个混蛋,他晓不晓得,他宝贝女儿在外头干了什么丢人的事情。

难怪在电话里头就说,其他的事情暂时先放下。这种事情,能放下吗?

许妈一抹眼泪,为母则强的刚毅重新回到她的身体里。

她拽着许多坐在床边,哑着嗓子呵斥:“别装死!现在不是装死的时候。你老实跟我讲,是不是被小陈破了身子了?你个蠢货!这么容易被人上手,以后哪个看得起你啊!你也别上这个到头的学了。怀孕没有?肚里要是有了就赶紧打掉。你别怕,现在医院里头有□□修补手术。我带你过去做。”

许多一直等到她妈发作完了才开口:“行了!妈,没有,我什么事都没有。关于这档子事,咱俩没有办法达成统一看法。我不会试图去说服你,因为我们都有对待相同事物不同看法的权利。我只希望我们尊重彼此。我唯一能够向你保证的是,我不会过早有性生活。这不是为了什么名声,立贞节牌坊,而是单纯的,我年纪太小,对我身体不好。”

许妈瞠目结舌,蒲扇般的大手忍不住又重重抽上许多的脊背,厉声喝道:“你再说什么混账话!名声都没了,你还怎么过下去。你别以为男人说的千好万好,骗到你身子之前,什么鬼话他们都能拿来忽悠你啊。多多哎,你怎么就不长脑子呢。”

许多无奈急了,被她妈抽的背上火烧火燎的疼,她忍不住放大了声音:“妈,你为什么就不能试着尊重我的看法呢?我说了,咱俩对这件事认识不同。在你眼里,女人的贞洁是对男人的奖赏,女人的身体不属于自己,而是献身献祭!可在我眼中,男女是平等的,女人的身体只属于她自己。”

许妈也火了,一巴掌将她的肩膀扇的往边上倒,扯着嗓子吼:“你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就告诉我实话,到底有没有跟小陈上床。你俩到底到哪一步了?他家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把你俩的事情给定下来?”

许多有种强烈的无力感。所谓鸡同鸭讲,大概就是她跟她妈现在这种状况。她俩关注的焦点根本不在一块儿。她真是,不知道该怎样继续谈话下去是好。

理智告诉她,她应该加强与母亲的沟通,所有的影响都是潜移默化。可情感上,她又百般无力,因为她觉得,母亲其实并不想与她沟通。母亲所需要的是,她得按照母亲规划的行为模式生活。否则,一切免谈。

许多不再坚持,只言简意赅两个字:“没有。”

“没有什么啊!”许妈气得一个劲儿戳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平常多能耐的一张嘴,现在成没嘴的葫芦了?你给我老实交代清楚,到底到哪一步了?亲了没有,摸过你身体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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