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三刻,弘德殿
今日是乾清宫日讲的第一天,朱由校和日讲官孙朝宗一番辩论,最终获得大胜,并下旨令内阁议论‘星期’之设。心中爽快之余,便拉了孙承宗讲课。
这孙承宗倒也颇有涵养,虽被皇帝抢白几句,丢了几分文人颜面。但其青年之时,曾在官宦之家常年担任塾师,对传道授业也颇有兴趣。如今,遇到朱由校求知若渴,只觉兴趣盎然,恨不得将满腹学问倾囊相授,好培养出一个圣明天子。一时间,两人教学见长,浑然忘记了时间……
司礼监秉笔兼乾清宫总管太监魏朝在旁边等了半天,却始终不见两人停歇下来。扭头看了看殿门外正焦急等待的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脸上露出焦急神色。最终,魏朝一咬牙,打断了君臣二人的授课……
“陛下,”魏朝附在朱由校耳边,低声禀道:“启禀陛下,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求见。”骆思恭?他来做什么?朱由校一愣,心中一团疑云升起……
“陛下,”孙承宗见状微微一笑,“看来骆大人有紧急之时禀告,微臣暂且告退。”
“也好,请孙爱卿暂且在西厢歇息,待朕问个明白。”朱由校起身送客,“如有不明之处,还要请爱卿赐教。”
孙承宗连道不敢,躬身退出了弘德殿,自去西厢暂避……
目送孙承宗消失在殿门外,朱由校才收回目光,转向魏朝。“骆思恭到底有什么事?让你堂堂内相如此大呼小叫?”
魏朝低着头一呲牙,心中暗暗非议,‘你以为我愿意大呼小叫吗?还不是那个骆思恭说有紧急军情’。面上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向前奏道:“启禀陛下,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有紧急军情奏上。”
‘看来是个坏消息。’朱由校心中暗付,面上却不动声色:“宣其觐见。”
魏朝连忙应道:“宣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晋见~~~”
殿门外,骆思恭已经等待多时。听见宫人呼喊,宣其晋见。连忙整理衣冠,走进大殿,跪倒奏道:“臣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朱由校挥挥手,让骆思恭起身。“骆爱卿,今日又给朕带来了什么坏消息?”
骆思恭老脸一红,他已经有七十多岁了。万历十年,他刚过而立之年,就取代了锦衣卫前任指挥使刘守有,成为大明情报系统的头面人物,至今已经三十八年。期间他经历了大明援朝战争,屡立功勋;更在泰昌皇帝和当今即位过程中发挥了巨大作用,这才逃脱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命运……
“启禀陛下,”骆思恭觉得有些无奈,他是锦衣卫指挥使,天子近臣,身家性命都与皇帝紧密相连。可面对复杂的辽东局势,他却无能为力。“陛下,罪臣无能,这次奉旨缉拿辽东总兵官李如柏,失败了……”
“什么?”朱由校一惊。推案而起。“可是那李如柏造反了?是不是投靠了建虏?”一双眼睛死死的盯住骆思恭,生怕他再说出什么令人震惊的消息来……
“啊~~”骆思恭惊呼一声,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跪倒禀道:“启禀陛下,那李如柏并无反叛,他只是在圣旨到前自杀了……”
“原来如此。”朱由校这才放下心来,缓缓地坐回御座。这倒不是朱由校矫情,经不起波浪。而是这李如柏,确实是一个不同小可的人物……
李如柏,字子贞,号肖城。辽东铁岭卫人,是名将李成梁的次子。先由父荫为锦衣千户。因饮酒误事,被免职。再以父荫授铁岭卫都指挥佥事,历任游击、参将、副总兵、总兵等职。曾率师援朝,屡立战功。其后转任宁夏、辽东等地总兵官。只因萨尔浒之战中,畏敌不前,又不战自溃,才被大臣交相弹劾,以其小妾为建虏酋首努尔哈赤侄女,被罪为萨尔浒之败祸首。内阁议定,召其入京议罪,不成想,他却自杀了事……
至于李如柏之父李成梁,更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在过去几十年里,李成梁战功无数,麾下战将积功提拔者更是无数,并把他的九个儿子培养出了五个总兵、四个参将,被称为李家九虎将。如今,辽东将领多出于其门下,与李家更是关系错综复杂……
‘不过,他自杀了好’。朱由校悄悄的松了口气,抬起头来。却发现骆思恭正跪在地上,等候发落……
“骆爱卿,”朱由校任由骆思恭跪在地上,自顾自的发问。“李如柏自杀之事,你是如何知晓的?内阁及兵部是否知晓?”
“启禀陛下,”骆思恭连忙奏道:“罪臣是得了锦衣卫密报,这才得知的。至于内阁和兵部,他们应该不知道……”
朱由校听了有些奇怪,连忙追问道:“这是为何?”
“启禀陛下,锦衣卫的密报,通常要比兵部的驿传快上半日到一天。”骆思恭详细解释道。“罪臣刚得到密报,就进宫面圣,并不曾走漏消息。”
“嗯,起来吧。”听了这些话,朱由校心中才好受些。苍天保佑,这骆思恭还有几分忠心,锦衣卫还是向着朕的。待骆思恭从地上爬了起来,才问道:“那李如柏是如何得到消息的?他怎么知道朕派人去抓他?”
“启禀陛下,”骆思恭躬身施礼,“如今各省都在京师设有机构,派驻人员,专职京师与本省公文投寄事宜,称为‘塘报’。像铁岭李家这样的外藩大将,更是在京师常年驻有家人。这朝廷旨意慢于私人快报,已是司空见怪之事。”
“原来如此,”朱由校点点头,心中暗付,这就是古代的驻京办了?虽有些恼怒,但也无计可施,这些外省官员常年在外,一身荣辱却系身于京城之内,自己就是下令禁止,也不过是让他们换个名目而已,徒费口舌罢了。
刚想令骆思恭退下,却想起另外一事来,就问道:“这李如柏既能派人长期驻扎与京师,那建虏呢?他们是不是在京师也派有细作,常年打探情报。”
“这个,”骆思恭张口结舌、面红耳赤,跪倒在地:“罪臣实在不曾预料此事,请陛下降罪。”
“两军交锋,无所不用其极。用间,更是首务。”朱由校摇了摇头,又问道:“你又在建虏之处,埋下多少细作呢?”
“这个,”骆思恭羞得满脸通红,举手取下官帽,叩首道:“臣无能。实不曾派出细作。”
面对着跪地告罪的骆思恭,朱由校一阵苦笑,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啊?不是说他是个情报机构吗?……
强忍着心头怒火,朱由校问道:“骆大人,你能否告诉朕,我大明主管对外情报的是哪个衙门?”
“启禀陛下,没有。”骆思恭听了这句话,反而抬起头来。正容禀道:“域外敌情多有边将掌管,派精干之人入敌境查探。朝廷之中,并无衙门掌此职责。”
“没有?”朱由校勃然大怒,戟指骂道:“那你锦衣卫是做什么的?兵部又是做什么的?还有那个东厂呢?难道都是光吃闲饭,不干人事儿吗?”
“启禀陛下,”骆思恭低下头,躲过朱由校的目光。“锦衣卫虽在国初五次北征,前朝援朝之时搜集敌情,但都是奉旨行事。平日并无此职责,只是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而已。”顿了顿,又道:“东厂和兵部也无此职能……”
朱由校一愣,随即想起国人秉性,时常严于对内,宽于对外,更有攘外必先安内之说。这大明数百年来安享太平,没有对外的情报机构倒也在情理之中……
想通了此节,朱由校便有了主意。吩咐道:“既然锦衣卫需要奉旨才能办差,那朕就给你这个旨意,希望你好自为之。”
骆思恭听了,连忙应道:“请陛下放心,罪臣这就回衙门,抽调精兵强将,选精干之人带了,赴辽东侦查敌情。”
“如此甚好,”朱由校点点头,“派驻辽东之人要注重保密,莫要被建虏发现,只需设一衙门,以便与辽东经略做联络之用。”
“臣遵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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